私塾規定,需在一個時辰內完成考題。
眾人置身課室,又無炭火取暖,只覺身體冰寒徹骨,似浸泡在冷水之中。
其中有年歲尚幼的,手指僵硬得握不住毛筆,在答卷上滴落大片污痕。
那幾人呆呆看著臟污的宣紙,片刻后抱著沾滿墨水的手嚎啕大哭。
哭聲洪亮,吵得人無法專心答題,抱怨聲四起。
好在那小童動作夠快,第一時間將人連哄帶騙請了出去。
課室恢復寂靜,大家的耳朵也得以逃脫折磨。
韓榆搓了搓手心,將寫滿一頁的宣紙放置一旁,繼續下一張。
那宣紙上字跡整潔流暢,雖無龍飛鳳舞、金鉤鐵畫之象,卻勝過在座許多人。
小童手執戒尺,一本嚴肅地穿梭在課桌與課桌之間。
本是垂髫之齡,卻無端教人不敢小覷。
韓榆奮筆疾書,余光瞥見那小童停在他身側,筆下頓了一瞬,神色不改繼續答題。
如此年幼,又如此鎮定,教小童頻頻側目。
韓榆注意到,自然也有其他人發現端倪。
私以為是韓榆做什么小動作,引起“考官”的注意,心中不免竊喜。
按照規定,羅家私塾每次只招收一十名學生。
便是背景再如何深厚,羅先生也不會為其破例。
多一人出差錯,他們被選中的幾率便也大大增加。
這廂見韓榆被盯上,當真是求之不得,恨不得“考官”立刻將其驅逐出去。
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小童只停頓幾息,瞧了那答卷幾眼,便邁步向前,仿佛方才的行為只是隨心之舉。
眾人不免失望,強行按下萬千思緒,埋首作答。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
韓榆提前兩刻鐘完成答題,照葫蘆畫瓢,學著韓松將答案從頭至尾默讀兩遍。
略作修繕,潤色至滿意,方才停筆。
毛筆置于筆洗之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引得四周考生齊齊抬首。
見韓榆正襟危坐,考卷和宣紙整齊有序地擺放,心底冒出不可思議的猜測。
這人莫不是寫完了
剛巧小童巡視一圈,停在韓榆這處,仿佛是他們肚里的蛔蟲,輕聲問詢“可是答好了”
韓榆朝七八歲大小的“考官”點點頭“嗯,答好了。”
小童面上閃過詫異,倒是迅速,只是不知質量如何。
“如若檢查完畢,便可將考卷及答卷上繳,去隔壁課室等候。”
小童看了眼最前方用以計時的沙漏“半個時辰零一刻鐘后,便可揭曉答案。”
“另外,好生保管好號牌,登記時需要用到。”
韓榆沉吟片刻,選擇了繳卷。
小童取走考卷、答卷并筆墨,自有候在門外的專人收取。
待所有人繳卷,再統一送到羅先生那處批閱。
通過考校之人,羅先生會在他的答卷上留下刻有“通過”一字的印章。
未通過考校之人,羅先生同樣也會留下印章,只是內容不同。
羅先生的公正有目共睹,誰也不必擔心他會因為某張答卷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便破格錄取此人。
且通過之人的答卷將會張貼在私塾門內的木板墻上,如有疑慮,大可比對一一。
留與不留,一切以成績說話。
韓榆繳卷后,拿著號牌去隔壁課室。
此處稍微偏僻,但也能聽見瑯瑯的讀書聲。
韓榆登時來了精神,豎起耳朵聽。
是他曾在韓松那處讀過的文章,略有幾分記憶。
左右閑來無事,又孤身一人在此,便小聲跟讀起來。
與其說是讀,更不如說在背誦。
口齒清晰,并不落后素未謀面的同窗們。
一篇文章背完,隔壁的考生們陸陸續續繳卷,來到此處。
看見室內的韓榆,神情各異。
有艷羨者,自然也有不屑者。
不過是無關之人,韓榆并不在意他們對自己的看法,只安靜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