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攪渾了他的大腦,但有一點李安迪非常清楚幼蟲被包裹在莫名的器官之中。
這意味著
他還得再來一刀。
脫離“母體”的未成熟胚胎會死。
只要再來一刀就能結束這一切。
因失血與疼痛,李安迪接近意識模糊,汗水與生理性淚水不住往手術臺上滾落,口中的紗布血腥味道越來越重。
即使如此,李安迪依舊沒有動搖。
他無路可退。
說不定下一刻可可就會破門而入,那么李安迪已經硬生生挺過去的一刀也失去了意義。
一刀就能結束一切。
不論如何,李安迪是絕對不會再回到桃花源。
思維到此,他再次舉起右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咬著紗布的嘴巴發出近乎野獸的聲音,李安迪找準位置,冰冷的刀鋒入侵切開口子的腹腔。
幾乎是在匕首落入實處的瞬間,李安迪猛然感覺到體內的幼蟲躁動起來。
它們在蠕動,掙扎。
如果說切割傷帶來的疼痛是尖銳且明晰的,會令人窒息,卻也能夠使人清醒。那么來自于寄生體沖撞帶來的疼則仿佛有重物在來回碾壓李安迪的靈魂,鈍痛抓不住也摸不清,直至腹腔內的幼蟲在垂死掙扎,突破他制造的刀口冒出頭。
李安迪以肉眼看到數只三寸大小的,完全不應在人類體內存在的硬殼生物,從他的皮肉之間爬出。
幼蟲離開李安迪的身體,爬出手術臺,帶著胃液與血跡,“啪嗒啪嗒”紛紛落在地上。
而后其中一種疼痛徹底平息。
李安迪死死按住傷口,他扭過頭,在昏昏沉沉之間看清地上的生物。
它們通體白皙,幾乎與可可的外殼同色。近乎于昆蟲,卻又不太相同,像是長著外骨骼的胎兒,徹底暴露在空氣中,似節肢也似四肢的軀體在地面掙扎。
幾乎是在呼吸之間,幼蟲們就停止了活動。
李安迪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與幼蟲產生的聯結就此中斷。
在這一刻,在他胸口內爆發出的悲慟和憤怒甚至掩蓋過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應該的。
殺死幼蟲,就可以保證自由。李安迪花了這么代價重新獲得自由,他應該高興。
這樣的情感理應是來自于受寄生體左右的激素,并非他的真實想法。
是他被控制了,他并是如此作想。
并不是
他倒吸一口氣。
躺在手術臺上的男人一身污漬,血水、汗水,還有其他分辨不明的淅淅瀝瀝往地面滴落。換成任何普通人怕是早已停止了呼吸,可他還活著,甚至保存著清晰的意識。
李安迪丟掉手中的粒子刀,金屬落在地上發出鏗鏘聲響。
而后他用帶傷的右手捂住了眼睛。
淚水止不住地從指縫滲出,這并非生理眼淚,李安迪很清楚。
太痛了,心痛甚過傷痛,就好像李安迪體內有什么一部分也伴隨著幼蟲而死去。中斷的聯結在他心口狠狠挖去一塊肉,焦灼難耐,細碎的疼痛蔓延開來傳遞至四肢百骸。
身體的疼痛是直接的,來自于匕首;而心靈的疼痛沒有實體,在李安迪心里,更像是親手扼殺了與他血肉相連的生命。
從他的體內孕育、培養,與之聯結,靠他生存的生命。
李安迪艱難喘息著,淚水止不住下落。
他試圖從手術臺掙扎起身,但起身之后看到幼蟲的尸體又失去了力氣。
不行,必須走,不然的話
男人的思緒隨著一聲巨響中斷。
手術室的大門如同紙張般撕扯裂開,環節生物一樣的觸手率先伸了進來。
李安迪呼吸一滯,而后一襲精致卻沾滿血污的洋裙落入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