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沉著臉,用剛剛攢出來的一點三清之氣凈了手,又掐了個訣。
殘留的那點讓她窒息的味道終于散去后,她才起身,將身上實在太臟了的衣服脫下來扔在地上,然后反身在黑釉瓷枕上摸索了片刻。
她不著急確認自己睡了多久,這一趟外出了多久,究竟有沒有引起什么風浪,也不著急去看現在到底是什么時辰,屋外是否天光已亮,紫葵在階下來回了多少遍,心中有多少焦急,卻也不敢出聲。
因為她不必去問,本就可以自己去“看”。
手觸摸到黑釉瓷枕的幾乎同時,沉不透風的漆黑房間里,似是有了一陣微風。
床幃微動,凝辛夷的發絲也從她的耳側被拂落,三清之氣自她的掌心入她體內經絡,讓她疲乏至極的身軀終于有了一絲緩解。
那些她不在這里時,這間屋子中和周遭發生過的一切,一一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她看見剛到謝府的那一日,服侍她就寢,繞出里屋后,紫菱還不忘繞著外墻走了一圈,將臨行前凝大小姐凝玉嬈親手交予她的辟邪安神符箓仔細貼好。
紫葵的神魂有一縷在她這里,她輕而易舉便也知道,彼時凝玉嬈將這辟邪安神符交予紫葵時,還面帶擔憂地說,雖說父親曾請了佛國洞天的高僧前來超度,但此處到底陰氣極重,三妹妹又是凡體之人,萬一被邪祟沖撞就不好了。
她又給了紫葵一些額外的符箓,要她分給其他仆從,囑咐大家一定要隨身攜帶。
神魂微顫,她看到貼完最后一張,紫葵輕巧起身,挑了一張看起來最漂亮的符給自己留下,然后去給其他侍女分符箓了。
辟邪安神符箓如今還在四周穩穩地貼著,上面的墨跡她很熟悉,是凝玉嬈親自凝了三清之氣為墨,一筆一劃寫下的。
誰看了不說一聲姊妹情深。
凝辛夷回頭看了一眼應聲蟲,那只專門用來和凝玉嬈聯系的蝴蝶飛蟲在金色的籠子里棲息,蝶翼上有大塊的墨漬溢散。
看來凝玉嬈聯系過她,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在金籠上封了符,除了她,誰也別想從那只應聲蟲嘴里聽到任何話語。
她繼續在“看”。
天色明滅,晝夜交替,交替到第四次的時候,凝辛夷終于慢慢眨了眨眼。
她以為自己在白沙堤度過的,只是一個過分漫長的夜晚,卻沒想到,在妖瘴之內,時間混淆,外界竟然已經過去了足足四五天
還好她過去脾氣實在夠差,定下的規矩也足夠不容置疑,也曾有過這樣數天都不出門的過往。所以縱使她這么久都沒有從房間里走出去,紫葵再心急,都沒有敲一下門,還屏退了所有所有其他人。
晝夜再換,入暮時分,她終于看到了謝晏兮的身影。
他面沉如水,踩星光而來。整個謝府安謐如初,并沒有驚動任何人。入她的房間時,他抬手推窗的手微微一頓,目光落在了那幾張辟邪安神符上,神色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然后,他雙手間夾了一根巫草,靈火一卷,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反卦,這才重新起身。
他每向前一步,身后都有血珠滴落,旋即便會燃起幽藍的靈火,將血珠吞噬消弭,抹去一切痕跡。
那些幽藍足以將密不透風的室內照亮,讓他看清床榻的位置,將她放下。
他的手沒有觸碰到黑釉瓷枕,也完全沒有任何停留打量的意味,基本上是衣袂翻飛,轉身就走。
堪稱飛快,不夾雜一絲個人情緒,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甚至沒有再俯身看看她的情況究竟如何。
如果不是走了白沙堤這一遭,凝辛夷恐怕是會誤解他的。
但即使是這樣“看”,凝辛夷也看到了他已經在止不住微顫的手指,更不必說那些滴落在地的血。
完全是實在撐不住了,再不走,可能就要和她一起暈倒在這里,惹得她夢醒時分,一聲尖叫。
凝辛夷想到這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