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碧玉酒杯靜靜地放在桌子上,杯邊都多了一抹濡濕的痕跡,其中一只上還有一點口脂。
凝辛夷靜靜坐在桌邊,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帶了些許甜酒味道的氣。
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展成,謝晏兮真的硬是拉著她喝了合巹酒才離開的。
之所以拖延這么一會兒,非要喝這杯讓她和他呼吸交錯了一瞬的酒,凝辛夷覺得,元勘得負主要責任。
如果不是他突兀的一嗓子,謝晏兮原本留在這里想要和她說的,應該是一些別的事情。畢竟他要去前院吃酒,便是酒量再好,也架不住這許多桌熱情,總得喝到面上酡紅,恐怕才能被放過。
而不像是現在,挑了蓋頭,喝了酒,該說的話卻只字未提,反而倒像是真的在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進行大婚之禮。
凝辛夷盯著那兩只通體滿綠的碧玉杯,倏而覺得,元勘的符,應該還得繼續多畫一點。
只是不知謝晏兮傷勢如此,還要強撐,飲酒是否會對他的傷勢有所影響。
但她轉念一想,此事自有滿庭操心,斷不用她多想。
紫葵知道她酒量極差,所以備的合巹酒是甜酒,摻了槐蜜,這么小一杯,也不至于讓她面紅或頭暈。
窗外的風吹拂進來,天色還早,凝辛夷本也沒有打算真的坐在那兒等謝晏兮回來,揚聲喊了紫葵進來為她梳洗。
及至卸了第一只綴著寶石流蘇的發釵下來,凝辛夷這才想起來,自己今日的這副頭面,是謝晏兮給的。
他剛才盯著她看了半天,應當也是在看這些發釵寶石,或許是透過她,想起了昔日用過這套頭面的人。
凝辛夷不會懷疑扶風謝氏的家底。
三年前,謝府滿門染血,然這三年,結界完好,瑞獸點金,庫房自然也無人動過。縱使在外的那些生意已經沒落得七七八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打開庫房,取一套頭面出來,仍是綽綽有余。
她抬手,取了那只發釵,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片刻。
世間工匠,都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一點隱秘獨特的痕跡,譬如特殊的工藝,也比如無人能仿制的烙印。
凝辛夷將那只發釵向紫葵的方向遞過去“你見過這種手藝嗎”
作為她的貼身丫鬟,紫葵見過的釵環發飾不比她少,甚至看得比她還要更仔細。
對著光看了片刻后,紫葵果然說“其余都還好,但這纏金繞寶珠的鏤空鑲嵌,我還是第一次見。”
說完,紫葵又覺得奇特,以她如今的見識,完全沒有見過的花樣已是不多。
她瞇眼又看了許久,才道“這上面烙的印記我也沒有見過。可是如今天下能夠做出這樣漂亮頭面的幾位大師傅都各有傳承,他們的烙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沒道理認不出來。難道還有別人能做出這樣的頭面嗎”
其實不必多猜想,這世間能工巧匠多如浩海,神都再大,也不可能網羅所有,定是南地另有隱世大師傳承。
他們僑姓世家隨著徽元帝渡瀾庭江而來,神都遷至南地,至今也不過十余年,雖然如今看似勢大,可要說完全站穩了腳跟,到底還是比不上在南地數百年、關系盤根錯節的那些南姓世家。
否則當年凝茂宏也不至于向扶風謝家許下婚約,以此來紓解兩地世家愈發激烈的沖突。
若非扶風謝氏如今凋零,凝茂宏定然還要借謝家之手,進一步滲透南姓,直至達到他最終的目的。
至少是明面上,能夠讓徽元帝的帝心完全偏向他的那個目的。
這世間的所有世家,本不應有南姓或僑姓之分,更不應該有派系,無論是他們涉水南渡而來的僑姓世家,還是根基深厚的南姓世家,這世間的所有力量都應該歸于徽元帝之手。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