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一向強勢,就算是病重也不肯示弱,一把揮開太監的手,自己坐了起來。黃錦趕緊拿過貂皮大氅給他披著。
這幾個月來,朱翊鈞給他喂藥都喂出經驗了,拿著勺子的手一點也不會抖,放在自己嘴邊吹涼一些,再平穩的送到嘉靖嘴邊。
吃了藥,嘉靖又看著朱翊鈞,這么乖巧懂事的小孫兒,怎么看也看不夠。
“鈞兒下個月就八歲了。”嘉靖拍了拍朱翊鈞的臉,“朕的鈞兒長大了。”
朱翊鈞撲過去,依偎在他懷里“沒有,還是小寶寶呢。”
嘉靖被他哄得哈哈大笑“不小了,若是皇太子,就該出閣讀書了。”
朱翊鈞說“我不是皇太子。”
嘉靖隨口說道“很快就是了。”
朱翊鈞卻很堅持“不是”
嘉靖摟著他“好好好,不是,那讓你做皇太孫好不好”
“不要”
“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要做什么”
朱翊鈞想也不想的說道“我要皇爺爺陪著我。”
“好,”嘉靖捧著他的小臉,“皇爺爺陪你過生辰。”
每次太醫來給嘉靖請脈的時候都會說,讓皇上保暖,不要著涼。但京城已經到了三九寒天,正是最冷的季節。
這難不倒朱翊鈞,除了宮殿內一直燃著炭火,他也用自己的方式,讓皇爺爺時常能見到太陽,天氣不會太冷。
但他年紀太小,還不能完全自主的控制自己的能力,需要在睡夢中集中意念,這其實很消耗他的精力。
還好,他又聽課了,每日都和嘉靖呆在一起,有時候嘉靖昏睡,他也在一旁睡覺。
有時候,嘉靖睡著,他醒著,就坐在床邊看那些未來得及處理的奏章。
其實很多需要處理的事情,都是由司禮監批過之后直接送回給內閣,象征性送到嘉靖這里來的,都是一些彈劾的奏章。
其中一封就引起了朱翊鈞的注意,這封彈章來自一個叫胡應嘉的人,是戶部給事中。
這個名字朱翊鈞前段時間就見過,也是一篇彈章,彈劾的是工部侍郎李登云,寫得那叫個文采斐然,字字珠璣。
就是因為寫得太好了,以至于朱翊鈞當時看到的時候,覺得他有點沒事找事。
說到底,彈劾的罪名都是一些小事,但經過胡應嘉的渲染,小事看起來也罪不可恕,最后這位李侍郎被罷官了。
而這一次,他彈劾的對象竟然是高拱庇護鄉里,執法不公,并趁陛下病,私運直廬器物于宮外諸罪。
這個庇護鄉里指的就是李登云,他和高拱是親戚。
后面這個并趁陛下病,私運直廬器物于宮外。直廬指的是萬壽宮前面的無逸殿,每日都有閣臣值宿,方便嘉靖隨時召見。
胡應嘉說高拱把直廬的私人物品全都搬回家中,最后還說了句“不知其究竟有何用心”,這句話看似無意,實則歹毒至極
。
嘉靖日防夜防,最反感和害怕大臣有別的心思,現在他病著,高拱竟然打算收拾東西,這是要做什么,去裕王府等著輔佐裕王登基
如果嘉靖看到了這封奏章,那就不是高拱罷官與否的問題,那是詔獄得給他單獨騰出一間牢房。
朱翊鈞問陳洪“各位閣老看過這封奏章嗎”
陳洪回道“看過。”
那根據朱翊鈞估計,這時候徐階和高拱應該已經撕破臉了。
胡應嘉一個戶科給事中,他怎么知道高拱在直廬做了什么,高拱必定認為是與他不和之人在背后搞鬼,問題是,現在朝廷上下都知道今年剛入閣的高閣老,和將他提拔入閣的徐閣老水火不容。
朱翊鈞想了想,現在皇爺爺還病著呢,要是看到這封奏章一定會很生氣。于是,他將奏章交給陳洪,也沒說什么,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