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居正沒有告訴他,但他知道,就在去年,他剛即位那幾個月,國庫支出完各地軍費,以及營建昭陵的銀兩之后,緊張到甚至付不出官員的俸祿,只能用蘇木和胡椒代替。
有官員度日不過,是他讓馮保派人偷偷送了些銀子過去。馮保回話說,幸好去的及時,人已經懸在了房梁上,晚一刻就要出人命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國家陷入了百姓長期吃不飽飯,國家年年入不敷出的境遇。
朱翊鈞想起了他的皇爺爺,一輩子把權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想要如漢文帝那般天下大治,卻被大臣以年號嘲諷“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
他的父親則是另一個極端,什么事都不管,全都交給大臣,看起來似乎因為推行新政,有了一些轉機,但國庫仍是年年赤字。
“大伴,”朱翊鈞嘆一口氣,問馮保,“你說,大明真的可以如書中所說,使天下大治嗎”
“”
這問題問得,馮保都不知道從何答起。在皇上面前違心的說幾句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哄他開心當然可以,但沒什么意義。
朱翊鈞見他又不說話,便笑道“大伴什么時候說話也開始瞻前顧后了”
他轉頭看向馮保“在我面前,有什么話直說無妨。”
馮保輕輕搖頭,溫柔笑道“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天下共主,若能勵精圖治,恭儉以濟斯民,天下大治只是遲早的事。”
朱翊鈞說道“對于張先生提出的新政,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馮保笑道“陛下何不與元輔商議”
朱翊鈞搖頭“張先生不會答應。”
馮保好奇,究竟什么改革意見,是張居正這么激進的改革家都不會答應的。
他感覺到朱翊鈞強大的表達欲,愿意充當那個傾聽者,便說道“那陛下就和我說說吧。”
朱翊鈞拉著他走進暖閣,說了許多自己的想法。馮保越聽越驚訝,他提出的這些改革方向一個比一個超前,其實也只是個想法,要實施起來也有諸多困難和阻礙,難怪他認為張居正不會同意。
馮保能明顯感覺到,朱翊鈞的思想受他的影響頗多,但他也不敢斷定,這一定就是好事。
朱翊鈞是個急性子,但改革偏偏不是件急于求成的事情,欲速則不達,物極必反,歷史上張居正人亡政息就是很好的前車之鑒。
以史為鑒,任何一次改革,但凡太過激進,想要一口氣推翻舊的制度,建立新的秩序,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緩和推行,徐徐圖之,盡量調和各
方矛盾,照顧大多數人的利益,才有希望達到理想效果。
改革需要堅定信念,而不是急于求成,激化矛盾。
朱翊鈞坐在炕上,身體后仰,雙手撐在身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的想法也未必成熟,且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