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面對某些尷尬或者羞澀于某些場景時,通常會突然指著天空,電視,乃至那個人的身后等等,大聲地說著快看有飛碟,快看隔壁超市薯片半價,快看誰誰誰登場了之類的,這樣做的目的當然不是因為看那一眼有多么重要,而是因為現在這個話題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因為艱難,所以舍棄。
如果換作以往,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人搬出了這樣生硬的轉移話題的伎倆,肯定都會被對方嘲諷上幾句,調侃起對方心虛與膽怯的地方。
然而這次不一樣。
這次他們都心虛。
這次他們都慫。
還有最關鍵的是,這次這個借口不完全是借口。
畢竟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應邀前來看小陽菜上臺的,結果都要開始了,卻還在那里糾結誰先開口說了些什么的羞澀問題,把人家晾在了一邊,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所以盡管橋本奈奈未的希冀被白云山這句話從山頂帶到了谷底,但她還是只能失望的將背在身后的雙手放回膝前,然后向著舞臺處注目。
細長白嫩的手指因為緊張捏的一片白一片紅,她的眼神卻依舊平靜,只是方才心中涌上的希冀因為路過的春風而化作了一道無聲的嘆息。
舞臺之上,十四歲的川后陽菜雖然略顯青澀,但并不像一般十四歲的初中生般膽怯與稚嫩,眼神平靜而喜悅,顯然在乃團的生活明顯的改變了她生活中的某些地方,面對這樣站在舞臺上的場面并不會一時怯場,因為早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她就已經經歷過比這要隆重許多倍的的場景了。
但小女孩就是小女孩,與世界上所有的小女孩一樣,登上了舞臺的小陽菜下意識的一眼掃向了白云山他們所處的位置,卻發現期盼著的那個人仍然沒能到達,只有那兩位在見到她的目光掃過來時用力地揮著手表示回應。
這是溫柔的舉動,這兩位都是很溫柔的人,但都不是她所想要看見的那道溫柔。
小陽菜心中感到一陣溫暖,努力露出了一個笑容,將因為漸漸緊張與失望的情緒而凝固住的嘴角撕裂,然后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她的表演。
作為經紀人,白云山是知道的,乃木坂禁止成員們不通過運營組的允許私底下接受商演的行為,這在乃團是一件很嚴重的違規行為。
違規帶來的種種弊端不用多說,其可怕程度與其他幾項重要規矩也相差仿佛,所以根本就沒有成員想要試著違背,因為代價太大了。
學校學園祭的舞臺當然不算是商演,以學生的身份登上學園祭的舞臺進行表演更不會是商演了,但是考慮到這一層規矩的嚴厲以及不給白云桑添麻煩的心態,小陽菜思索再三,最終還是取消了表演有可能會帶來爭議的乃木坂的歌曲,而是換了一首不會引起爭議比較老的歌曲。
選曲是參考了白云山的意見,選了一首六年前的歌曲,2006年松倉サオリ的隣人。
這是一首溫柔而悠長的曲子,從小陽菜開口的那一瞬間,臺下便有無數雙眼睛靜靜地注視了過去。
她的歌唱水平并沒有到多高的程度,作為小偶像也是堪堪及格罷了,只是令人感到驚奇的是,曲子與有些生澀的聲音搭配起來,卻有種夏天的梅子酒里放了冰塊般的化學反應,讓人完全忘記了歌唱技巧上的不足,而轉而沉浸在了歌曲本身的溫柔當中。
“誰もがその心の隣人を探してる”
誰都在尋找其心中的鄰人
“どこかに存在してると信じてる”
確信其就在于某地
“誰よりも遠く近いその人を何も見えない”
比誰都要更遠更近卻完全看不到那個人
“暗闇の中では見つけ出す術はない”
無法在黑暗中找出來
能夠唱出溫柔的曲子本身的意味,當然是因為心里懷揣著一位溫柔的人。
那個人就是如同這首曲子,如涓涓細流的小溪一般,平靜而溫柔的流淌著,并不刻意,并不矚目,永遠是站在聚光燈后默默守護與安慰你的人,只要想起她的名字甚至便能從心底涌起溫暖,這就是其獨有的魅力。
這就是小陽菜的表演。
白云山的思緒卻并不局限于此,他想到了推薦給女孩這首曲子的原因,進而想到了六年前第一次聽見這首歌的種種,想到了天花板,想到了磁帶播放器,想到了很多很多,還想到了一只貓。
他的表情逐漸冰冷而復雜,好似曝光過度的彩虹照片,美麗絢爛的色彩最終遺留下來的只剩下黑白兩色,顯得孤獨而可怕。但即使是剝離了絢爛的外表,彩虹依舊是溫柔的,因為顏色本身是不具備感情的,感情存在于賦予它的人。
于是這股復雜便呈現出了他最原始的惘然。
少年逐漸恢復了力氣之后從床上爬了起來,窗臺上的貓依舊低聲打著呼嚕,警惕的盯著他,仿佛在盯著一個怪物。
被一只貓視為怪物,這一定不會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