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遇到把審訊室當茶館的主兒。
“聽說你們方長官還不是處本部的,對吧?”
“但即便如此,年紀輕輕就在臨城當上組長,不簡單啊。”他的目光透過鏡片,像探針般觀察著小個子看守的每個微表情。
“我猜他應該很得戴老板器重。”石原熏繼續試探,“畢竟能在這個年紀就當上行動組長的,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小個子看守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盯著石原熏鏡片后那雙含笑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矛盾——
既然人犯不承認他的特高課特工身份,為什么對方長官的情況如此的了如指掌呢?
而且,還特意提到這些事情,當真是匪夷所思。
石原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用閑聊般的語氣繼續道:“戴老板用人向來不拘一格,方組長這樣的青年才俊,想必很合他的胃口。”
“年輕人上位太快,總歸會礙著某些人的路。”
審訊室的燈光在石原熏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他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談論一件稀松平常的辦公室政治。
“資歷老的人最忌諱什么?”石原熏自問自答,“就是被年輕人搶了風頭啊。”
石原熏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聲音壓得極低:“小兄弟,你在特務處也有些年頭了吧?現在每天被個毛頭小子呼來喝去,心里...不憋屈么?”
“我像你這個年紀時,最煩的就是那些仗著背景的公子哥。那個方組長,應該不僅僅是能力出眾那么簡單的吧。我想,一定有咱們看不到的地方。”
小個子看守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
石原熏滿意地靠回椅背——他終于戳中了對方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刺。
這一切,得益于之前他對特務處的組織和人員結構做過詳細的了解。
特務處的行動科向來等級森嚴。
像小個子看守這樣的基層人員,大多是從部隊抽調來的老兵,掛著個“特務處”的名頭,干的卻是最苦最險的差事。
他們既沒有正規軍校生的晉升渠道,也缺乏幫派背景的照應,只能靠一次次玩命的任務掙點微薄的功績。
石原熏太清楚這些人的處境——每月領的餉銀剛夠糊口,出外勤時永遠沖在最前面。
運氣好的挨顆槍子兒落下殘疾,運氣差的連尸首都找不回來。
而那些坐在辦公室里的長官們,只需要在陣亡通知書上簽個名,就能繼續享用他們的咖啡和雪茄。
他繼續觀察著小個子看守的反應,故意嘆了口氣:“雖然我是個商人,但也見得不少了。在你們這樣的機關里啊,資歷最不值錢。像你這樣的人,苦熬了這么多年,結果呢?升遷的機會全被那些有關系的小年輕搶走了。”
“你們方長官這么年輕就上位,背后沒點門路誰信呢?說不定啊……”故意拖長聲調,“你們抓錯了我,我可以不計較,但我在南京也是認識不少人的,其中不乏有頭有臉的,萬一哪天讓他們知道了,我還有游歷特務處審訊室這么一出,你說他們會不會來興師問罪?”
審訊室的燈泡突然閃爍了一下,在兩人之間投下詭譎的陰影。
石原熏知道,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陰暗處自己生根發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