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認識那個被俘的日本特工,但特高課的命令很明確:必須摸清此人的關押情況和審訊進度。
作為刑訊科副科長,他本該有無數機會接觸犯人,可這次行動科把守得密不透風,連日常的刑訊記錄越過了刑訊科,直接呈報處座。
煙灰缸早已堆滿,新落的煙灰飄到枕邊。
程副科長盯著天花板上漏雨留下的黃漬,想起那個女人冰冷的眼神。
“嘎吱——“
木板門軸轉動的聲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程副科長的手猛地一顫,煙灰簌簌落在襯衣前襟。
這個點回來的,除了魏志鵬不會有別人。
刑訊室后頭的這排平房,是刑訊科的宿舍,常年泛著血水和消毒水混雜的腥氣。
程副科長他們才懶得收拾,每次審訊完人都累死了,哪里有時間和精力去整理?
唯獨魏志鵬那間——程副科長想起上次串門時看到的景象:
軍毯疊成標準豆腐塊,剃刀在搪瓷盤里排成放射狀,連掛在墻上的皮鞭都按長短分類。
最瘆人的是那個玻璃標本罐,泡著十幾顆不同形狀的牙齒,標簽上用工整的小楷標注著受刑人編號。
程副科長屏住呼吸,聽見隔壁傳來“咔嗒“的鎖舌咬合聲。
看來今晚的審訊結束了,就是不知道人犯開口了沒有。
自己要去打聽消息,除了行動科的人,魏志鵬這個人也是個絆腳石,若想有所收獲,得先想辦法支開這個有潔癖的活閻王才行。
程副科長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掐滅煙頭,故意把椅子腿在地上重重一拖,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趿拉著布鞋,裝作睡眼惺忪的樣子推門而出,手里還拎著個空暖水瓶。
“老魏,剛回來啊?“他打著哈欠敲響隔壁房門,“借點熱水泡茶,他娘的失眠一宿了。“
門開時,他特意往屋里瞟——魏志鵬的外套整齊掛在衣帽鉤上,但右袖口有團新鮮的血漬。
看來動家伙了。
“是程副科長啊,我這里有熱水,你直接拿去吧。”
“不必了,我半瓶酒夠,自己動手。咱們這么熬下去,身體早晚廢了。”程副科長倒了半瓶熱水,“這次老趙那里許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如此的賣命?”
放下熱水瓶,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算了,算我多嘴,你也別在意。但我可提醒你啊,沒好處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干。而且,要小心提防那幫王八蛋,最后不要替他們背鍋才是……媽的,臟活兒是咱們干,好處他們拿,這天底下還有講理的地方嗎?”
他嘮嘮叨叨一大堆,魏志鵬就坐在對面聽著,不時點頭,但始終一言不發。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他才不相信姓程的真是半夜睡不著覺。
見魏志鵬沒有反應,程副科長啰嗦了一陣就起身告辭了。
魏志鵬將門關上,和衣而臥,開始復盤今晚的審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