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沉默的拉車人正合他心意——自打上車報了“頤和路公館區”后,對方就再沒出過聲。
千葉智太郎注意到他拉車的姿勢很特別,肩膀始終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平衡,像是刻意控制著力道。
“你是不是干這行沒多久?”
此時先開口的倒是千葉智太累。
“嗯。”車夫的聲音很沉悶。
“這樣拉車雖然速度快,但你恐怕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千葉智太郎用手杖輕輕點了點車杠,“你這跑法,撐不過三公里。前傾太過,小腿發力不對。”
車夫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但腳步絲毫未亂。
千葉智太郎突然探身,手杖虛點在車夫脊梁第三節,“這里挺直,力從腰發。”杖尖順著肌肉線條下滑,“落腳要像貓,前掌先著地。”
那車夫聽了他的話照做,車轍在青石板上拐出流暢的弧線,速度竟比之前快了兩分。
千葉智太郎滿意地靠回座位。
之所以指點車夫,不是他多么心善關心車夫。
千葉智太郎向來只愛雇新入行的車夫。
這些愣頭青只顧埋頭拉車,既不懂繞遠路多賺車資,也不敢在暗巷里起歹心。
他望著眼前這個車夫生澀的步伐,仿佛看見自己剛剛抵達南京的第三天,就被他沉進秦淮河的那個老油條——那家伙竟敢帶著他在城里兜了三圈,還想敲詐他。
“不能太快!”千葉智太郎手杖在車板上輕敲兩下,車夫立刻放緩速度。
他瞇眼打量對方被汗浸透的后背,這種馴服感令他愉悅。
新來的總比老油條好對付,就像他剛發展的那幾個線人,還沒學會討價還價的本事。
忽然,遠遠聽見軍靴踏地的聲響,車夫立刻將車拉到了靠右邊的路上。
月光下,五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列隊走了過來。
車輪碾過一堆碎瓦,車夫肌肉繃緊穩住車身,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千葉智太郎并不擔心這些大兵,即使被他們盤查,也能輕松脫身。
但是遇到特務就不一樣了,那些人眼睛毒辣的很,沒事先做過功課,或者是隨機應變的能力差點,很容易露出馬腳。
可大兵對車夫是有威懾力的。
這些拉車的苦力見了扛槍的,就像耗子遇見貓,骨頭縫里都透著懼意。
千葉智太郎見過太多車夫——巡邏隊的皮靴聲還在三條街外,他們就慌得把車往陰溝里帶,連車錢都不敢要。
眼前這個車夫雖然避讓得利索,可握著車杠的手背還是暴起了青筋。
月光照在他發白的指節上,活像凍僵的雞爪子。
千葉智太郎太熟悉這種反應了,那是刻在窮骨頭里的本能,就像野狗聽見鞭子響會夾尾巴。
倒是車夫很快恢復的平穩步伐,讓他略感意外。
估計是剛剛入行,挨欺負還不夠多。
車夫剛提速沒多久,前方突然射來兩道刺目的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