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嗎?”
“確定!”
蔣進猛地站起,憑借對黑無常多年的了解,他認為沒有再追問理由的必要了。
一個深夜帶著家伙、又會功夫的東洋人,會去做什么呢?
極有可能是去見什么人。
“頤和路那片”蔣進問清了那客人下車的地點,突然起身,“不是領事館就是高級軍官寓所。這個地方倒是容易藏人,而且即便是特務處也不好搜查。”
黑無常抓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我當時本想跟一段的,但另外一個客人上車來了,我沒辦法,只好繼續拉車。說來也是巧了,我拉著新客人也是往頤和路那片走,我繞道回來時,看見梧桐樹后頭有煙頭亮光。”
他手指蘸水在桌上畫出幾個點,“這個布哨手法,跟當年在北平見過的日本特務一個路數。”
蔣進突然從床板下抽出一張泛黃的地圖,將頤和路周邊用鉛筆反復描粗。
“明早我去找隔壁那條街修鞋的老周,他閨女在那邊當傭人。”黑無常道,手指突然戳在一個紅圈上,“要是那些王八蛋真住這兒”
蔣進一把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別莽撞!你有沒有引起他的懷疑?”
黑無常想了片刻道:“沒有!如果被懷疑了,他應該不會和我說那么多的話。”
蔣進微微頷首:“雖然我們恨東洋人,但未必時時刻刻都要靠咱們自己,完全可以借力!”
“你的意思是讓方如今出馬?”
“難道這樣不好嗎?他能調動的資源比我們多的多,成功的概率也比我們大。你也不想東洋特務溜走吧?”
“自然不愿意!”
“那就按我說的意思辦!”
“好吧!”
“如果真是東洋人,你可是要立功了。說不定還有獎金發。”
黑無常擺手:“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為了獎金。”
“好了,好了,知道你愛國……”
蔣進的話戛然而止。
里屋的門縫里,阿囡揉著惺忪的睡眼,烏溜溜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著水光。
“你們繼續說,我什么都沒有聽見……”小姑娘聲音帶著剛睡醒的糯,“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跟蔣進和黑無常待的時間長了,她也發現了兩人跟普通人似乎不太一樣。
黑無常一個箭步上前,寬厚的背影擋住了桌上的地圖,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摸出塊芝麻糖:“本來想明天等你睡醒了再給你的,既然現在醒了,給你好了。不過,晚上可別貪吃,不然牙齒都得被蟲子吃掉了。”
蔣進趁機卷起地圖,卻聽見阿囡稚氣的聲音:“如果真是東洋人,那肯定是壞人!你們一定要抓住他!”
黑無常輕輕捏了捏她小臉:“都這么晚了,阿囡該睡覺啦。”
他故意打了個夸張的哈欠,“再不睡明天該就該有黑眼圈了。”
阿囡撅起小嘴還想說什么,卻想到了黑眼圈,即使是小姑娘,也是愛美的,當即吐吐舌頭,扮個鬼臉,轉身進了里屋。
黑無常轉身,看了看蔣進,低聲道:“如果我妹妹還活著,應該差不多也有阿囡這個年紀大了。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我娘抱著她,用蒲扇擋住窗外的月光,哼起那支哄睡的小調,‘月光光,照地堂’
黑無常永遠忘不了那個飄雪的傍晚。
四歲的小妹攥著剛買的糖葫蘆,在弄堂口被日本浪人的馬驚到。
小姑娘嚇得跌坐在地,糖葫蘆滾到路中央。
浪人非但沒勒馬,反而大笑著催馬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