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程副科長回家了沒有?”
“沒有,他去了位于新街口的公寓,那里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連女人也沒有帶去過。”
方如今點點頭:“你現在就去那里看看,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新街口,銀行、百貨公司、西式咖啡館云集,但到了晚上就寂靜了很多。
此時,新街口的一棟公寓樓在雨夜中沉默矗立,巴洛克式的拱窗外,霓虹燈管“滋滋”閃爍,在紅磚墻上投下變幻的光斑。
二樓那間常年拉著窗簾的窗口,此刻透出昏黃的臺燈光——正是程副科長的住處。
程副科長獨坐在茶幾前,一盞孤燈映著斑駁的墻紙。
他慢條斯理地斟滿紹興女兒紅,指尖在杯沿抹去溢出的酒液。
茶幾上擺著半只油亮的燒雞,雞胸肉被撕得支離破碎,花生米散落在《金陵日報》的時政版上——那篇寫中日關系的社論正巧被雞油浸透。
他突然用筷子戳向雞頭,竹尖刺穿眼球時發出“噗”的輕響。
自從得知了梶原千春是特高課女特工的身份之后,他便討厭有人這樣看著他。
雞也不行。
此時,盯著筷尖上戳穿的雞眼,他突然想起梶原千春那雙眼睛——
上次在茶館接頭時,她就是用這種眼神,把毒藥推到他面前的,而且還對他說這是帝國的恩賜。
“呸!”
酒勁上涌,他猛地將雞頭按進醬油碟,褐色的液體漫過雞冠。
又喘著粗氣掰開雞喙,把一顆花生米塞了進去。
“賤人.早晚讓你真把毒藥吃了”
他滿以為自己這次打聽完消息之后,這個女人會暫時放自己一馬,豈料對方又提出了更加過分的要求——讓他去動行動科的人犯?
那跟自投羅網有什么區別?
他盯著燒雞脖頸處的刀口,忽然冷笑出聲。
先不說他有沒有能力在行動科的嚴密監視下動手。
退一步講,他即便得手了,也很快就會被行動科發覺,以至身份暴露。
屆時,對日本人就沒有用處了。
這些王八蛋的做法一向是卸磨殺驢。
“后路?”他醉醺醺地對著空氣舉杯,“怕是黃泉路吧”
程副科長猛地灌下幾口酒,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頭寒意。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從床底拖出早已備好的棕色小皮箱——里面塞著幾沓英鎊、美鈔和一把勃朗寧,還有一張特別通行證和三本不同的證件。
這些都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突發情況,給自己多一條后路。
程副科長看著他皮箱里的東西,有些后悔,這些財物僅僅是他積蓄的一小部分,是用來應急的。
大頭在自己老婆手里,那個愚蠢的黃臉婆將鈔票都換成了地契房契和古董珠寶,這些他大部分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變現帶走。
而且,自己目前的真實處境也不能跟老婆講明,否則以那個女人的勢利,說不準會為了和他撇清關系,到特務處督查科那里告發他。
程副科長深吸一口氣,咔嗒一聲關掉了臺燈。
屋內頓時陷入黑暗,他屏住呼吸,將窗簾掀開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