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量巨大,時間緊迫。
一股混合著懊惱和被激起的強烈好勝心的情緒在他胸中翻涌。
梶原千春的提醒像一記響亮的耳光,但也徹底點燃了他的斗志。
他絕不允許自己的計劃因為這種“低級的”疏忽而失敗。
他要將飯店區域也變成他精心編織的死亡蛛網的一部分,無論殺手選擇在哪里、以何種方式發動第一擊,他都必須在陰影中,準備好發出那致命的一咬。
燈光下,稻葉昌生的側影投在墻上,顯得專注而冰冷,只有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他偶爾停下思考時,手指無意識敲擊桌面的輕微聲響。
一個新的、更加復雜的計劃,正在這寂靜的房間里悄然重塑。
……
南京城熙攘的街頭,兩個身影顯得格外扎眼,卻又努力想融入這片繁華。
為首的正是鐵羅漢,一身簇新的藏青色西裝像是借來的,緊繃繃地裹在他那慣于在山林間騰挪跳躍的壯碩身軀上。
領帶勒得他脖子發紅,活像套了條上吊繩,锃亮的皮鞋夾得腳生疼,每一步都走得別別扭扭,仿佛腳下不是平整的馬路,而是崴腳的山路。
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此刻非但不是兇悍的象征,反倒在那身不合時宜的行頭襯托下,透著一股子滑稽的窘迫。
他渾身不自在,總覺得滿大街的人都在盯著他看,看穿他這身“人皮”底下是個打家劫舍的土匪頭子。
跟在他身旁的笑面虎則稍好一些,同樣穿著西裝,雖然料子普通,但尺寸還算合身。
他臉上習慣性地掛著幾分圓滑的笑意,眼神卻像耗子一樣滴溜溜地掃視著周圍,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他手里拎著一只看起來沉甸甸的皮箱。
“老二,我就說這身皮穿著遭罪,”鐵羅漢壓低嗓子,粗聲抱怨,忍不住又扯了扯箍得他喘不過氣的領口,“還不如我那粗布褂子舒坦。咱們現在就找個大車店落腳吧,寬敞,自在,還能探聽些市井消息。”
笑面虎臉上笑容不變,聲音卻壓得更低,帶著勸誡:“大哥,忍忍。大車店是自在,可也招眼。警察局那幫黑皮狗,三天兩頭查的就是那種地方。咱這趟是來辦大事的,得穩妥。越是高檔地方,那些臭巡警越不敢隨便來查,都覺得住這兒的不是有錢就是有勢,惹不起。這叫…燈下黑!”
鐵羅漢擰著眉頭,他雖然莽,但不是傻子,覺得笑面虎說得在理。
鐵羅漢決意前往南京尋王德發報仇,其動機根植于一系列事件引發的憤恨與生存危機。
雖承認其手下老三九江龍攔路搶劫王德發的物資在先,此舉本屬土匪營生。
但在他看來,江湖事江湖了。
九江龍已然伏誅,且他們已賠付了三百塊大洋和二十兩金子,這在他看來已是了結了這段梁子。
然而,王德發并未罷手,反而動用軍隊意圖剿滅他的山寨,此舉在鐵羅漢看來是趕盡殺絕,違背了道上的規矩。
幸得他們撤離及時,方才免于覆滅之災。
此次剿殺導致鐵羅漢經營多年的山寨據點喪失,更嚴重的是,山寨已被官方軍隊盯上,使得他短期內幾乎不可能再尋覓新的山頭重拉起隊伍。
這等同于徹底斷送了鐵羅漢作為土匪的生計和立足之本,斷絕了他的財路與生存空間。
憤懣之下,鐵羅漢與二當家笑面虎商議復仇計劃。
笑面虎初始堅決反對,深知王德發身為特務處成員,權勢熏天,與他們這等山野土匪實力懸殊,與之正面為敵無異于以卵擊石。
但鐵羅漢復仇心切,認為此事可做得隱秘,計劃暗殺。
他推斷王德發平素結怨甚多,仇家不在少數,屆時將其殺死,特務處也難以查明真兇,大可嫁禍于他人。
最終,笑面虎被說服,二人遂前往南京,意圖了結此仇。
報仇雪恨是頭等大事,不能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