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安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專家們圍著長案,議論紛紛。
他們討論的,并非汝瓷和柴窯天青釉的區別,因為這個說法古早有之,且早有論證汝瓷即承自柴窯。
他們奇怪的是,判斷一件瓷器的出產地,除了分析瓷土、釉料、工藝、造型之外,竟然還可以分析塑胎時的水質
放了上千年了都,還怎么分析
在場的所有專家也都知道,梅瓶石灰含量高于筆洗,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為了增加瓷胎可塑性和強度。
但沒有任何人想到過,這是為了平衡因為不同水質造成的酸堿值差異,所以才加了石灰。
包括顧春風。
感覺差距,一下就被拉開了
當然,只是李定安單方面的說法,需要檢測,但當他說出“分析礦層賦存巖層”的那一刻,顧春風就知道不用測了。
研究古董不需要懂地質學,既便偶爾會用到,只需了解點皮毛就夠用。顧春風原本也不懂,但自從他被林子良羞辱的體無完膚,知恥后勇之后
說白了,所謂的礦層賦存巖層,就是礦土挖干凈之后,下面的地層。
而從唐朝開始,瓷匠就知道,瓷泥越老,瓷礦越深,瓷土品質就越高。所以采礦的時候,要求就一個字深。
挖穿瓷土礦層帶出來的部份,就叫附著土壤
要問有沒有區別
有,而且區別極大
汝州和鄭州之間相距只有一百公里過一點,瓷土屬同類型礦脈,但汝州是寒武系灰巖浸蝕面上,賦予石炭系本溪組的水硬鋁石型沉積鋁土礦。
而鄭州則是奧陶系碳酸鹽巖侵蝕面上,賦于石炭系上統本溪組含鋁黏礦層體出露鋁土礦。
這是專業解釋,繞口不說還生僻,但只需要知道,汝州的瓷土礦床比鄭州的早了一億年,汝州的賦存巖層是灰巖,鄭州的是碳酸鹽巖
再說直白點兩種瓷器中的附著土壤成份有本質性的區別,一測就知道
所以,顧春風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
真就是他媽的,自己為什么沒想到
李定安又為什么會知道,這么生僻且冷門到家的知識
其實這都不算什么,畢竟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瓷器專家都不懂。
但水質造成的酸堿度差異呢
他知道,其余專家也知道梅瓶的瓷胎中摻了石灰,他們也知道,摻了石灰的瓷胎當然要比沒摻石灰的更白一點。
再表現在釉面上,顏色當然要更淺一點,所以造成了色差但他們一直找不到,塑胎時為什么要摻石灰的原因。
就只能認為,是為了便于塑型。
結果然并卵,所以,顧春風很想給自己一巴掌等于就隔著一層窗戶紙,卻是李定安幫他們捅破的
關鍵的是,還是他親自把李定安叫過來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老感覺,專家們現在看他的眼神中,多多少少帶著點異樣。
但凡說話的聲音稍小一點,他都懷疑,這些王八蛋是不是在議論他
顧春風越想越氣
“你剛才去瓷器室了”
“哦,顧主任喊我過去,小小的探討了一下。”
“吵架了”
“沒有啊氣氛很融洽,老師們都挺積極”
成杰目露狐疑“那顧春風為什么黑個臉”
李定安搖頭“我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
但說句真心話他真沒想和顧春風發生太多交集,至少在搞清這個人的具體立場,以及上面為什么安排他進專家組的原因之前。
顧春風也一樣感覺李定安就是翻版的林子良,而他又在林子良手上吃了那么多的虧,所以潛意識中,就有一種很強烈的排斥感和暗示以后得離這小子遠點。
這一次,也只是因為他這個所謂的“瓷器組”的組長只是臨時性的,他懶的得罪人,也懶得和人爭,就把問題丟給了李定安。
純屬無意之舉,順手為之,但不想,巴掌從天而降
然后,就成這樣了
成杰半信半疑,李定安也不好解釋,兩個人各懷心事,進了銅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