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軒的觀察力太強,岳振華神情上的細微變化還是被他看到了眼中。以他對父親的了解,不難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解放后,岳振華已經和家里通過兩封信,對于家里這些年的變化,大致也是知道的。
在他離開的這些年,一家人過得如此艱難,而他的兒子卻長了這樣一副白白凈凈的樣子,難免會覺得兒子太過嬌慣。
父親剛剛回來,岳文軒不想讓他產生誤會,便主動解釋道
“在你離開之后,盡管清水灣地處偏僻,還是被鬼子掃蕩過兩次。咱家本來就很艱難的日子,直接就淪落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姥爺家的情況更凄慘,全家人都被鬼子殺害了。
為了活命,一家人想盡了辦法,我媽還經常外出去討飯。討回來的飯,自己舍不得吃,都讓爺爺、奶奶和我吃了。
那段日子太艱難,爺爺的身體又不太好,終歸還是沒熬過去。
四三年的時候,我媽在討飯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受傷的鬼子,冒著巨大的危險把他給打死了。
除了繳獲了一桿步槍之外,還繳獲了一些財物,就是靠著這點財物,咱們全家總算是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
我呢,在兩年前偶然救了一位名醫,后來認了他當師父,跟隨他學習醫術。前幾個月我師傅去世了,師父的遺物都留給了我,其中有一部分錢財。
你看我穿的黑皮鞋、白襯衣,都是承繼的我師傅的恩澤。要沒有我師傅,以咱家的條件,我的肚子都填不飽,只能每天下地干活。
要是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夸我長得白凈了,指定比你還黑。”
岳文軒講述的這些過往,其中一大部分,岳振華都已經在來信中知道。
他明明知道,卻還是要說,就是想要在老爸的面前為媽媽訴訴委屈。
但田大夫去世這件事,還沒有人告訴岳振華,他自然是剛剛知道。
難怪兒子穿的比大學生還要精神,原來是繼承了師父的全部遺產,這讓他心里有點愧疚。
雖然他已經清楚誤解了兒子,但嘴上肯定不會承認,“你個頭隨了我,樣貌隨了我,但性格沒隨我,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是傻乎乎的。
我就說了這么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訓斥你,你就解釋了一大堆,心眼太多。”
“心眼多還不好嗎都說青出于藍勝于藍,你總不能盼著你兒子比你傻吧”
“我心眼夠用,你跟我差不多就行。有的時候,心思太深未必就是好事。”
隨口說了一句,岳振華在兒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語氣輕快的說道
“沒想到能在村口碰到你,陪我走一走,給我講一講這些年家里的變化。”
父子兩個并排往前走,吉普車在后面跟隨。
岳文軒到底說了些什么,岳振華并沒有認真聽,他現在滿心滿眼都被兒子占據。他不時的扭頭看看兒子,這一刻的滿足和幸福是他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岳文軒并沒有領著父親到處轉一轉的想法,他現在就想著趕緊把父親帶回家里,讓奶奶和媽媽盡快看到他。
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到了家門口。
岳文軒扭頭看了老爸一眼,刻意說道“分家的時候,我奶奶很偏心的把老宅留給了咱家,他說要是換了地方,怕你回來之后找不到家門。”
兒子說了些什么,岳振華根本就沒有注意聽。
看到那個熟悉的院門,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情緒有點復雜,既有對家的想念,更多的還是愧疚,甚至還有一絲畏懼。
看到兒子對他的態度,他就知道全家人有多么期盼著他的到來,可他帶來的并不是團聚的喜悅,一想到全家人可能會有的反應,他的這顆心就說不出的難受。
他有點后悔先前做出的決定,這個決定還是有點草率了,他應該回家之后再考慮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