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斑駁血痕被錄于青史,與之相關的帝王卻好似被人們遺忘。畢竟司馬衷在這段歷史里實在太透明,國丈太后皇后操控他的權柄,一眾諸侯王圍繞著他的位置發起爭奪,皇帝本人卻只是茫然坐著。
適逢亂世,弱勢的帝王不再是巍巍皇權的象征,癡傻的天子變為一個代表正統的符號,一面號令四海的大旗,被人捏在手心做筏子。
司馬衷被廢又被復立,被虜走又被請回,全程像個皮球一樣踢過來踢過去,看起來好像挺可憐的,只是個傻子,但說到底,為什么要讓這樣一個傻子登上皇位呢
我們解讀過司馬炎的理由,確實充分,確實合理,但還是令人扼腕。如果司馬家只是普通權貴,皇帝讓智力并不高的兒子做家主,他人輔佐,尚能算慈愛之心,然而身處皇室,讓一個癡兒做皇帝,本就是最大的不負責。
天子是什么在晉以前,封建社會的君主是超越階層的存在,一人喜怒確實可以影響全天下,賢明者興王朝,暴戾者葬江山。天人合一的理論將君主和上天牢牢系在了一起,人君好似不可忤逆的端嚴神相。
但晉在奠基時就以長街之上的帝王血摧毀了這種牢不可破的權威,人們本就對君主這一存在陷入迷茫,疑惑還未散盡時,又出現新的天子,卻是癡傻之人。
他不通常識,也無仁愛之心,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司馬衷只坐在高高帝位上,閑來問及“何不食肉糜”
此后這位皇帝被各方勢力玩弄、操縱、呼來喝去,他所出的政令都是他人的意圖,頭戴的冠冕沾染塵土,身穿的衣袍上濺滿忠貞臣子的血,但天子連阻止這位臣子的死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讓宮人不要將其血痕洗去。
臣屬放棄他,親眷矯詔為自己謀求利益,而天下人的哭聲,傳不進遠遠深宮。司馬衷在這樣長久而無聲的失望中漸漸沉默下去,直到迎來死亡的那天。
蠢笨與無能用在他身上好似太重,又太過輕巧。人們一面說著不去苛求智力低下之人,因為他做不了什么;一面又難以遏制住恨意,只在心中默問,為何要送一個做不了什么的人上位。
司馬炎極力阻止弟弟觸摸到權柄,于是折中過渡,卻不想這樣的帝王,本身就是守不住基業的。
說到底,司馬衷面臨的,是祖輩與君父們一代又一代運作之下,賜予他的“原罪”。在這原罪之上,他又犯下新的錯誤。
等到這位身負原罪的,并不像君王的君王死去了,人們也只能給他一個安慰式的“惠”字。惠,柔質慈民,施勤無私,和而不流,澤及萬世,這些司馬衷都沒有。
他能擁有的,只有在劉盈之后被賦予了新含義的一個謚號。
惠。無成無過,受制強權。
西晉位面,長子已經夭折的司馬炎看著天幕,苦笑嘆息。
提前得知天命又如何,難道他當真能安心把皇位傳給司馬攸攸攸流水與炎炎熾火本就不相容,要他立皇太弟,還不如把太子和未來的皇孫看顧好。
天幕既已告知賈氏與楊氏兩家貪心不足,皇室子孫也各有心思,那便把這兩戶人家剔出外戚,換上些新的謹慎世家,再削藩以待來日
司馬炎沉思著,司馬攸在府中早已想到他要如何動作,搖了搖頭:“請神容易送神難,除外戚和削藩要當真那么容易,當年劉漢皇室也不會那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