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晉廷不值得。游離的士人要么失望于司馬家族,要么沉溺于南渡之恥,大家在巨大的動亂中陷入迷茫和痛苦,這一痛苦也就誠實地反饋到行事和作品中。
司馬炎時期,還有三張二陸寫些華美輕靡的詩,王朝初建,大家抱有熱情與希望,書繁縟華麗的文辭,左思尚能續建安風骨,作筆力矯健的“左思風力”作品。但王朝很快塌陷,士人又漫入虛無。
晉時文人為后人稱道的那些風度,那些清談,那些張狂,有些是真的恬淡自適,有些卻是佯狂的逃避。
八王之亂發生了,永嘉之亂發生了,五胡入中原,衣冠忙南渡,時代的沉痛之下,文人們說生死,談玄學,酒與藥,自然與游仙,大多是自我放逐,能真得樂者終究少數。
不愿談國事,便轉去談玄言老莊,服藥長生,不愿看朝堂,所以放眼山水。畢竟,盛世是不會有那樣多的人想要隱逸的,對時事不滿才會。
于是郭璞寫游仙,寫赤松紫煙、綠蘿高林、丹溪云螭、鐘山靈液,寫“高蹈風塵外,長揖謝夷齊”,非常仙靈輕逸的美,但在否定京華與宦途時,難以避免地溢出苦悶。
風度是時代文人的避世之法,我們背古代文學史,說山水田園詩源自魏晉,但為何源自這里因時代有所感召。
第一首完整的山水詩來自曹操,“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是盛大雄渾的,因為梟雄剛從烏桓得勝,正是豪情滿懷的時候,于是他放眼看天下,看日月之行,星漢燦爛,俱是江山。
而陶淵明身在東晉與南北朝的交織,已衣冠南渡許多年的東晉,動蕩紛亂不得止歇的東晉。宦游生活與他想象中差異太多,身在其中無法救世,他便回到家中耕種。管不了河山,到底還能收拾自家園子。
他躬耕南陽,將黑暗的現實與個人的抱負都灌注進那幾粒種子,企圖在個人的方寸尋求自適,但天下到底分崩離析,一個士人的田園也不過幾方土地。
元好問評陶詩,“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是贊其詩淡泊天成,摒棄浮華雕琢。
但豪華落自何處整個朝代。
武陵人捕魚,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晉時文人的風度,也如桃花源一般,屬于士人悠游,無關小民黎庶。
既是如此,那這片平淡自樂的怡然桃花,自然吹不出桃林,也吹不到東晉。
唯余蒼茫大地,一片焦土。
司馬炎沉默著看向洛陽的土地,聽著宮外喊聲陣陣,天幕有聲,黃土無言。
土德之國的曹魏沉默地橫亙在西晉之上,他們收斂這把土,吸收其教訓,又不斷犯下新的錯誤,重復多次,以白骨,以血滴,最后只落得三百年浮沉亂世。
天道也只還他們一抔黃土。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