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玉階,高臺一方,卻隔天塹。
早在李斯還只是個小吏時,他便發出過這樣一段感慨“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即人的成就由所處環境決定,要想活得好,首先就要站到高處。
于是他跟從荀子學習,告別時說“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強行者耳。故詬莫大于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
他認為最大的恥辱是卑賤,最悲哀之事是貧窮,終其一生,都致力于擺脫這些。
然而政治這玩意就是蹺蹺板,他確實位極人臣了,但上一代皇帝在位時掌握大權勢之人能在下一朝繼續風光的還是少數,大部分人被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命運框死,何況李斯這種摻和很多未有之事的臣子。
更何況,李斯在秦并不算有根基。
他不是那種生在老秦長在老秦的,也非軍功出身,和商鞅一樣,屬于外來務工文員,表現得好被提拔了,落地生根做了重臣,但榮辱系在君主一人身上,和其他人的利益連接并不夠重。
說孤臣不至于,大家在齊心協力謀發展呢,但誰都有小九九,眾人頭頂的太陽落下了,會真心為李斯考慮的始皇去世了,他的權力來源與最后的倚仗也就不存在了。
一個外臣,一個內宦,一個皇子,形成的脆弱卻限時的聯盟,又能穩固多久呢
于是他汲汲營營半生,最終還是被二世下獄。茫然啊,難受啊,李斯開始細數自己有多少功績,干了多少活兒,指望胡亥要么看在自己勞苦功高,要么看在自己還能繼續打工的份上饒恕他。然而奏疏是寫了,趙高看了隨手一扔,表示,囚徒是沒有資格上書滴。
二世二年七月,具五刑,腰斬咸陽市,夷三族。
這位幫助集權的臣子,樹嚴刑峻法的法家人物,最終背離了他的君主,交出了他的術,粉碎了他的自尊與認知,淪亡于他最擅長的一道。
楚人一炬燒了太多東西,憑著屈指可數的史料,我們無法隔著漫長時空判斷出李斯選擇胡亥時如何想。也許如分析所說,也許有別的根由,也許就是突然腦子抽了,但能夠確定的是,最終他一定后悔。
這場因私心而起的背叛,將龐大而前所未有的帝國推向深淵,無論他在獄中如何痛惜,如何悔過,都無力再改變。
他參與過塑造,又輕輕推在了關鍵處,于是高樓塌陷,天下失序,一切回到未有之時。李斯能夠懷緬的,只有死前與次子相對而泣時想起的東門黃犬。
“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功績如他,罪果如他,也不過是被黃犬相逐而死的一只狡兔。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