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鏈更是她離開之前少年自己開口要她留下的。
換言之,這里每一根鏈條是他親手穿鎖。
云搖站了許久,才慢慢松下緊繃的肩背,手里奈何冷光也消解散去。
她靠到禁制前的巖壁上,聲音懶下來“我以為我在仙域已見過世上最厲害的人物了,今日才知道孤陋寡聞小小年紀就對自己這般狠毒,你這樣的,算我生平僅見。”
“既見過了”大約是地上那灘還在積聚的血泊的緣故,少年聲音虛弱地啞,“可以出去了嗎”
“為何這可是我找的山洞,我撿的干柴,我獵的野味,哪有不許我在的道理”
云搖不退反進,離那禁制陣光也只剩咫尺。
她笑吟吟地歪過頭看著里面血葫蘆似的少年,只眉心蹙著一點真實情緒“而且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藏著如何一副惡鬼相,要有這么大的陣仗”
“”
少年惡鬼咬牙,冷白額上青筋綻起,“出去。”
“不要。”
“出、去”
云搖幾乎要笑了明明他傷重瀕死,痛到難以自持,偏偏卻連罵人滾都不會一句。
這種世上罕見的“寶貝”,她怎么舍得放任他死在他自己手里
禁制前。
紅衣女子屈膝下身,隔著金色陣光,她和里面跪在血泊里的少年對視“你忘了連你的命都是我的了,我想做什么,你都管不著我。”
“”
禁制內,少年闔眸。
罷了。
溢出血色的唇角無意識地勾抬,他在心底悲涼而嘲弄地想著。
等她見了,她自然會走的。
十幾年日復一日的酷刑,不是沒有人對他動過惻隱之心。只是在見過他的惡鬼相后,那些人望著他的眼神全都會從溫暖與憐憫,轉作厭惡、畏懼或者殺意。
他是比最暴虐的魔族還要可怕千百倍的惡鬼,是不能被饒恕的、世上唯一的異類。
他早已在一次次死亡里認清了這點。
子時,月上中天。
伏靈山范圍,早已死寂到蟲鳴不聞。
就在約一個時辰前,山內所有精怪鳥獸仿佛同一剎那受了天驚,天敵并肩,強弱同竄,凡是能動的活物,全都瘋了一般不管不顧地四散遁逃。
一炷香的時間沒到,這座山里的活物便空了。
只剩一處山洞內。
一潑濃重的血污揚在了云搖面前。
若不是隔著禁制陣光,她大概都要被那血潑上滿身
這道半透明的光幕,此刻幾乎已經被血涂滿了,只一道光幕之隔,說里面是人間地獄也毫不為過。
云搖很確定,入夜前的禁制內但凡曾存留半點活物哪怕是已入合道境的她在里面此刻多半也只能化作這光幕和那滿地淋漓血肉里的一灘,或者一片
想象了下那個死法,云搖低頭,心虛地捏了捏眉心。
她是想死來著,但也不太能接受這個死法。
不愧是惡鬼相。
他發作起來的模樣,確實是“惡鬼”沒錯。
“嗚”
云搖正垂眸走著神,忽然,奈何劍不召自現,倏然橫立在她身前,劍身發出急切的顫栗嗡鳴,鋒銳的能割開世間一切的劍芒直指著光幕內。
云搖抬眸望去。
隔著一層蓋過一層的血污、新舊血痕斑駁交替的光幕
她對上了一張極近的,幾乎要貼上光幕的,濺滿了血的少年的臉。
血污之下的輪廓清俊凌冽,但尚顯稚嫩,不久前他還以一雙漠然清濯的眸子,冷淡地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