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趁著他還活著的時候剝下了他的臉皮,斬斷了他的手腳,并用一根長長的旗桿從腹部將他貫穿,把他舉了起來。
旗桿是從背后穿出的,這件事很殘忍,但只要挺過最開始時的幾分鐘,就不會再有痛苦。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他陷入了休克,直到兇手強制將他喚醒。
于是赫洛克軍士清晰地感觸到了自己現在正在經歷的事,他能用內臟觸摸到旗桿粗糙的表面,以及兇手舉著他行走時帶來的晃動。
他很痛苦,一個人能經歷的最殘酷的酷刑也不過如此,但真正痛苦的事還在后面,因為兇手舉著他走出了他被行刑的地方,讓他看見了自己的家鄉正在火焰中熊熊燃燒的模樣。
這份痛苦讓赫洛克軍士真正地陷入了瘋狂,這就是他的真正死因,不是失血過多,也不是活活痛死,而是瘋狂。
然后,他找到了我。
準確地來說,不是他找到我,而是我找到他。
我是誰
很好的問題。
你瞧,我還記得這件事,可惜之處在于,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聲音,沒辦法向你介紹我自己。我忘記了很多事。
不過,就像赫洛克軍士的死因一樣,這件事的起因同樣也很復雜。
從本質上來說,我記憶的缺失起源于人性的流失。而人性是一個很復雜的概念,它包含了許多事,且沒有辦法被直觀地看見或觸碰。它不存在,但也確確實實地存在。
我從未真正地看見過我自己人性的真實模樣,它們的外在顯露只是一片又一片正在碎裂的冰川,不過,現在不是了。可是說來也奇怪,我本該不會再感到任何情緒,諸如悲傷或遺憾
或許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懲罰,為我所做之事。
扯遠了,我又將話題推進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我已經沒有辦法長久地保持自我和注意力,真遺憾,我曾經是個很專注的人,可以連續地花上十幾年,只為了做成一件事,盡管我最后失敗了。
但是,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我其實也成功了。
可惜這里沒有時間的概念。
這里只是黑暗,除此以外什么也沒有,包括我,我也不存在。
我的確很想念他們。
啊,談談諾斯特拉莫吧對,談談它,再來一次,我需要一點東西來支撐自己。
對于諾斯特拉莫,我最早的印象是一個水坑。
酸臭的雨在被腐蝕的石磚內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坑洼,剛好足夠被當成一面滿是波瀾的鏡子使用。如果光線足夠好的話,我或許當時就能從里面看見我的臉。
而當時的光線并不好,諾斯特拉莫永遠處在黑夜之中,沒有所謂白天的說法。絢爛的霓虹燈與探照燈將天空變作了另外一面奇妙多彩,卻又無情沉重的鏡子,沉甸甸地壓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它把他們壓得喘不過氣,把他們從人變成野獸
我還記得我當時的感覺,冷,然后是疼,錐心刺骨的疼。
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疼痛,那是我第一次擁有感觸,于是我開始在黑夜里嘶聲喊叫起來,用的是諾斯特拉莫語,一種嘶嘶作響的古怪語言。
我后來才知道,最開始創造并使用它的人其實是一群藝術家與詩人。不過,在我所身處的那個時代,使用它的人已經從美好和希望的創造者變成了他們的對立面,變成了一群墮落而無知的毀滅者。
痛苦卻不自知,殺戮,作惡,卻不為任何東西,仿佛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