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沒有太陽,這里沒有月亮,因此這里沒有任何光明可言,黑暗自然而然地奪走了一切。
在這片純粹且令人絕望的漆黑中,有一個人正在緩慢地推動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比起他自己來說真是大的出奇,令人不禁懷疑它的真假一塊如此龐大的巨石真的可以被一個算不上強壯的人推動嗎
不過,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它其實根本算不上什么石頭。
它是由死者的骸骨與銹蝕的兵刃熔鑄而成的某種紀念碑,每一塊骸骨都不算完整,正被那些兇器殘忍地連接到了一起。他們生前被這些武器殺死,死后也仍然要承受它們的責難
有趣之處在于,這塊石頭的表面滿是鮮血。
須知,那些死者早已成為徹底的骸骨,那么,這些血是從何而來
很簡單,問那個正在推動石頭的人吧。問問他滿是傷口的手臂,缺肉見骨的肩膀,你就能得到答案。當然,也別忘記最后的那個問題。
你感覺如何
西西弗斯不作回答,只是繼續推動巨石。
他緊握雙拳,用骨頭的縫隙卡住了幾把刀刃,用自己的血肉帶準石頭朝上推動。
這不是一份輕松的活計,巨石每滾動數秒,他便要抽出手掌,讓骨頭與血肉離開那些生銹到已經看不出刀刃形狀的武器,然后用肩膀、臉頰或額頭頂住巨石,不讓它掉落。
黑暗中沒有半點光亮可言,因此他必須伸出顫抖的手去找尋下一個可以刺入他手掌的支撐點。
但是,刀刃刺入血肉,卡住骨頭所帶來的痛楚雖然劇烈,卻無法與隨后而來的那個問題相比較。
你該如何撐起這塊石頭以蠻力,還是以可怕的耐性忍耐疼痛
西西弗斯只是推,只管推。
他明白他正在做無用功,因為他無論將這塊石頭推得多高,推得多遠,它都一定會回到山腳下,回到這一切的。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最令人無法釋懷的一點在于,他必須兩手空空地去下山找尋它。
多么自由無需疼痛,無需喘息,只需要沿著路,甩著手輕松自然地走下去便可。只有這個時候,微風才會吹拂而過,為他帶來些許涼爽。在這個時候,他不必忍受任何事
然后,當他回到,他就必須再一次面對那塊布滿血跡的巨石。
簡直就像是在逼迫他進行選擇。
放棄吧如何待在原地就好。
再也沒有痛苦,也不必再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工作,為何要讓自己成為虛無主義的活體標本人類的本性,或者說,動物的本性就是趨利避害,逃避并不可恥
就像是這一次,西西弗斯站在他的巨石面前,平靜地呼吸著滿是血腥味的空氣。
他心里明白,這塊石頭正在一點一點地消磨他的意志力,以及更為寶貴的那些東西。而且,在這件事上,他并沒有選擇的權力。
這塊石頭只不過是一個已經被多次削減后的隱喻,它是一份龐大力量的倒影,被多項儀式削弱,然后經由人類歷史上最為強大的靈能者之手送往他處,他已經獲得過減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