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路上少行人,即便有,也行色匆匆,無人注意他。
人人都有去處。
盧兆雪平時不愛在家,總樂意出去玩,羨慕話本子里那些英雄豪俠,可以無拘無束,浪跡天涯。
可爺爺總是拘著他,說“你才五歲,你能去哪兒呢乖乖在家待著吧”
現在這句話真正成了一句沉重的疑問他能去哪呢
盧兆雪盲目地跑著,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終于,身上沉沉的包裹提醒了他。
爺爺囑咐了,要去給葉伯伯送茶。
他徘徊在銀杏胡同里,恨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地聽爺爺的話。
他不能回家了。他沒有家了。
“我認得你爺爺。”趙疆道“你既然來了我家,就先住下吧。”
盧兆雪的一只腳縮了縮,他忽然問“你是很大很大的官嗎”
面前這個男人很年輕。盧兆雪猜測他還沒有自己爹爹大因為他臉上沒有胡子。
趙疆挑了挑眉,他示意老于去安排。
“不巧,我不是。”他對盧兆雪很耐心地解釋道“但我爺爺是很大很大的官。我爹,我哥哥,都是。”
盧兆雪想,哦,那和我差不多。但比我還厲害一點。
他的爹爹是秀才了,但還沒當官呢。他家只有他爺爺是大官。
想起家人,想起爺爺,盧兆雪又想哭了。
他拼命克制著自己,又對趙疆道“謝謝你。但是我要去給葉伯伯送茶葉。”
小孩的語氣很認真“我答應了爺爺的。”
趙疆道“你的葉伯伯就住在銀杏胡同。但是現在天很晚了,雪也很大,他一定睡了。”
他不等盧兆雪反駁,又道“你也應該換一些干衣服,然后早點睡覺。這是我家的待客之道。”
他從爐火邊撿了個橘子遞給男孩,問他渴不渴。
盧兆雪沉默地接過了橘子。
這個人雖然不是大官,但他坐在那兒的時候很有氣勢,雖然他說話很溫和,但這股氣勢讓他處在房間門的最中間門,其他的大人都要聽他的。
爺爺說這樣的人都很危險。
但這個危險的人問他吃不吃橘子。
男孩捏緊那個有些燙的橘子,在一種茫然之中,突然流下兩串淚珠。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眼淚已掉下來,仍然客氣地對趙疆道“謝謝你,我只住一晚就好了。”
趙疆點點頭,讓老于將他領走了。
“信收了吧,咱們的客人還沒來完呢。”趙疆淡淡道。
鄧瑜將那一疊信塞進懷中,“您要見此人么”
這說的是林驚。
繡衣閣是皇帝親自批準情報特務機構,也兼負責秘密檢察、拘捕和刑獄。他們抓捕的、審判的,都是皇帝特批的犯人,不需要經過官衙,更用不著什么文書。
不拘權貴、重臣,還是販夫走卒,落進繡衣閣的手里,基本上是沒有活路的。
繡衣閣“威名”赫赫,但林驚這個名字卻有些陌生。
趙疆點了點頭。
“見一見吧。”他道。
在他上輩子的記憶中,繡衣閣的第一任指揮使正是郭琨在北地被鄧瑜摘了腦袋的那位天子使臣。
現如今的林驚,他沒有印象。
他重生以來,改變了許多事情。
比如郭琨的死,比如北地的練兵、民生安排,比如他們上京的時間門。
林驚,正是這些改變所催生出的,第一個陌生的變數。
“去把院子掃了。”鄧瑜吩咐馬二山。
等林驚到了,長公主府的院子里雪已經掃起來了。他轉過假山石,發現院中央走人的石板路上雪很薄,薄到根本看不出前人的腳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