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又囑咐了他爹一遍“好好歇息”,便邁著兩條小短腿又跑出了書房。
他一走趙疆就推開了窗子這兔毛的毯子搭身上未免太熱
外頭的涼風吹進來,他才稍微平了平心火,然后就看見管家老于正親自扛出一架矮梯來放在園中的梅樹底下。
他那個全身都還沒別人腿長的兒子撅著屁股爬上那梯子,伸手去夠樹上開得正好的梅枝。
趙疆一邊看一邊慢騰騰地將桌上一只掐金絲琺瑯彩的筆筒騰空,緊接著便見老于忽然扭頭,正朝書房的窗子這邊望來。
他手上拿著剛發現的、剛從梅樹樹干上拔下來的裁信刀。
趙疆“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趙璟摘了兩支開的最好的梅花,拿在手里,只覺得幽香撲鼻。
他想,雖然爹爹生病了,不能開窗戶,但如果有這兩支梅花相伴,心情也會少些壓抑吧
他和老于道了謝,一溜小跑回到書房。
然后又舉著梅花犯了難。
趙疆像個真正的病人那樣倚在圈椅里,一點兒不打算幫忙,一句話都沒有。
趙璟滿心都是他那“病中”的爹爹,壓根不覺的這氛圍有何奇怪。
他四下里目光一轉,看見桌案下放著一條矮凳,便踩著矮凳從桌邊探出腦袋來。
趙疆瞧著小孩將兩支梅花插進筆筒里。
屋里火盆燒得旺,這梅花被這房間門里頭的熱氣一激,香味兒變得格外濃烈。
趙璟將花開得好的那一頭小心地朝向父親,又略微調了調角度,這才滿意地爬下矮凳。
“這樣爹爹不開窗也能賞花了。”趙璟道。
“賞花心情好,不過爹爹還要喝藥才行。”
趙疆看趙璟仰著頭,一張小臉顯出幾分眼巴巴的味道。
他心中一松,問道“這也是你先生教你的”
趙璟有些莫名地搖搖頭,道“是我自己想的。”
他在父親面前笑起來時有些靦腆,“爹爹如果喜歡的話,璟兒日日給您摘。”
趙疆哼笑,“那棵梅樹攏共才幾杈,日日摘,過完年就被你掰完了。”
趙璟的臉一下子紅了。
趙疆瞧著他扭捏,倒不覺得厭煩了,他問道“你先生回給你的信可看了”
趙璟搖搖頭,從懷里拿出那信封來,“還沒有。”
父親身邊的武士才送來先生的回信,九叔爺就突然出現了。他聽說父親生病,便匆匆而來,哪里還顧得上看信
趙疆從兔毛毯子底下伸出手來,勾勾手指,“拿來給我。”
趙璟雖不知道自己請教功課的信件父親為何要看,但聞言還是徑直上前,交上了手中的信件,不帶任何猶疑。
趙疆便要拆信。
趙璟往桌案上看了兩眼,沒瞧見拆信的刀,正自奇怪,便聽父親一聲輕咳,將他的注意力喚了回來。
趙疆淡淡道“你先生忙于研制雷震子,無暇抽身,特向我請辭。”
他將信紙折起,就這么給靜石先生的信做了總結。
“況且兩地相距太遠,這樣下去,于你的課業也不好。”
趙疆道“過了年,我給你找個新先生。”
雖然對靜石先生有些不舍,但趙璟仍然乖巧地點了點頭,他覺得父親說得很在理。
先生所忙的是北地的軍務大事,父親也格外重視那個“雷震子”,他確實不該在拿自己煩憂去打攪先生。而且他現在府中與盧昭師兄一起讀書,他有夫子,師兄卻沒有,趙璟覺得這也不應該。他越這樣想,便越覺得慚愧起來。
只是,只是這樣的話,他以后就不能給先生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