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的繁榮氣象若真繁榮,如何會有那么多女子淪入風塵
他又想起慈幼院中三天就多了五十多個的孤兒。
在大盛的“繁榮氣象”之下,這些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稚兒,將來便是男為奴,女為妓,盛世飄零,無人堪問
主事顫顫巍巍地一抬眼,便正對上趙疆的目光。
只覺得仿佛直面一頭極怒之中的雄獅,下一刻就要被噬殺而死。
他雙腿一軟,整個人委頓在地。
趙疆淡淡道“若府上的夫人小姐還想要安穩度日,此事不要再提。”
主事趴在地上,朝著他離開的地方磕了個頭,官袍之下緩緩淌出一片水跡來。
趙疆出了同文館,在街上困獸般轉了圈。
他此時一身戾氣,不想回長公主府去嚇人。
不知不覺就走到慈幼院去了。
慈幼院對面是一家開了有幾年的燒餅鋪子,趙疆一撩袍子坐下了,叫了一大碗羊湯,五個夾醬肉的燒餅。
他一氣吃了三個燒餅,這才覺得那股氣得燒心的感覺給壓下去了,抬起眼就瞧見對面慈幼院的門口徘徊著一個年輕人。
這人穿一身洗的發白的青色布衣,轉來轉去,似乎怎么也下不了決心去敲門。
他轉頭看見趙疆身著華貴,便慢慢地走上來。
然后戳在旁邊不動了。
趙疆指尖在太陽穴處敲了敲,被他瞧著,這燒餅也吃不下去了。
“不知這位兄臺有何見教”
這臉色青白的讀書人顯然沒料到會主動搭理他,面上泛起幾分窘迫,倒讓他臉頰多出一絲血色來。
“咳,不敢忝居兄長。”他暗暗一掐手心,強迫自己開口“鄙下買字為生,不知貴人可有需要”
他補充道“讀信,抄書,亦是行的。”
趙疆打量他。
這人歲數不大,身子骨十分瘦削,仿佛一陣風就能給他吹走了。
說話間唇上干裂,露出好幾道滲血的口子來。
這是挨著餓的人。
倒難為他還能這樣溫文持禮。
趙疆示意他坐下,將那碗冒著熱氣的羊湯往前一推。
對方卻搖了搖頭,道“您若是不買筆墨,小子不敢打擾。”說著轉身就要走。
他離得近了,趙疆便在他眼角下瞧見一顆痣。
他突然笑了。
“你怎知我不買”他指著那碗羊湯,道“我身上無余錢,便以此做酬勞,你寫幾個字與我。”
這就是笑話了。只看他衣著穿戴,怎么可能沒錢
青年也知道這是對方起了惡劣心思,要調弄于他。但卻也只能低頭。
“不知您要寫什么字可否容我先賒著”
他講這句話說出口,臉上血色更濃。
趙疆慢悠悠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先生賣字,卻連筆墨都要我這個買主出”
他不等那青年再辯解,便笑指那羊湯道“我卻急著要”
“不如,就地取材”
以這羊湯為墨,就這桌案為紙。
青年臉上血色褪卻。
他轉身就走,走到一半,腳下一軟,“叭”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趙疆坐在那兒等了片刻,也不見人起來,才知道這是干脆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