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聽他自報身份,臉上登時驚喜,道“原來是舉人老爺”說罷斂衽一禮。
談云連連道“夫人過譽。”
這京城之中權貴豪富不知凡幾,他一個窮困潦倒的舉子,如何配稱一聲“老爺”
女子接下來還要再說什么,卻又露出猶豫為難的神色。
談云忙問道“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女子這才道“不瞞先生,我確有一難處”
“小女并非想要挾恩圖報,只是這慈幼院中孩子年歲漸大,卻無人能教他們識個一文半字,我一見先生是讀書人,便想可否聘為西席。只是如今聽聞先生乃是上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將來得躍龍門,是要為官做宰的大人物,便、便”
談云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原來此處竟是慈幼院
他困餓交加,原本便想到慈幼院討一口冷食填填肚子,再另想謀生的辦法,哪料到這里正缺一個教書先生
他連忙道“談某不過一介書生,不是什么大人物。夫人與在下有救命之恩,談某愿意留下。”
女子露出驚喜的神情來,道“先生愿意教這些孩子識文斷字,小女子感激不盡,不日便將束脩奉上。”
她又道“日后先生赴考,小女子與這慈幼院絕不拖累先生。”
這邊是去留隨意,還要給他一筆資財,助他考試。
談云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他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發生的事,不由得問道“不知是誰將談某送來此處夫人可見到一名衣著華貴,形貌俊逸的青年”
女子掩口一笑“小女子雖操持慈幼院,卻少與外人來往。正是院中仆人見你昏倒在巷中,才將你帶回。”
談云這才松一口氣。
那強逼他用羊湯寫字的青年雖然儀表堂堂,但一看便知其倨傲霸道,驕橫無比,再加上出身不俗,只怕給這好心的夫人和慈幼院招來禍患。
只盼他見自己昏倒在地狼狽不堪,不再計較吧。
心中轉過百道念頭,談云才發覺自己還不知道恩人的名姓,忙臉紅道“未知夫人尊姓,救命之恩,談某”
女子輕笑,道“鄙姓呂。”
她示意談云躺下歇息,“慈幼院本就是助人之所,什么救命之恩,先生不必再提。”
說罷,一道輕煙似的出了門去。
談云這才躺倒,在溫暖的床褥上,抬眼望著垂下的床幔。
這臥房中的布置處處透著樸素平常,但對于談云來說,無異于美夢之鄉。
他甚至還聞到一股甜香味,見屋中無人,不由得使勁吸了吸鼻子。支起身子一看,墻角的炭盆“嗶嗶剝剝”地燃著,里頭還烤著紅薯和栗子。
直看得他口舌生津,再一咂摸
口中怎得有股子羊肉湯味
這頭談云嗅著烤栗子的香味又昏睡過去,那頭綠蕪腳步輕快,繞過院中正扔沙包玩的幾個孩子,進了前頭的堂屋。
“他愿意留下。”綠蕪道“還對我感恩戴德呢。”
趙疆正飲熱茶,喝完,對綠蕪道“下回換便宜茶來。”
二錢銀子一兩的碧螺春,慈幼院不該喝這么貴的茶葉。
綠蕪有點委屈了,“這是我自己掏銀錢買的,看您來了才舍得泡。”
她一屁股坐下,問趙疆道“這個書生對您有何用處瞧著不過是個古板的書呆子。”
既有用處,為何還要折辱于他
趙疆慢悠悠道“他的確是個古板的呆子。”他被自己的語氣逗笑了,又道“但他再過三個月,就是新科狀元了。”
綠蕪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又問道“那您既然要施恩于他,為何不直接救了他反而要將他送到這慈幼院來”
趙疆道“讀書人也有許多種。”
“有的恨不能攀附權貴,魚躍龍門,有些卻不愿同流合污,自詡為朗月修竹。”他問綠蕪“你覺得他是哪一種。”
綠蕪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