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北胡人,凡是曾經參加過景陽宮那場夜宴,親眼目睹了趙疆以筷撥劍,力戰塔塔的,都毫不懷疑他是果真能做得出在這同文館中與北胡大王子賭命的瘋事。
更何況,趙疆穩操勝券。
賀拔勝岳兩腮繃緊,終于重重一握塔塔,恨聲道“走”
塔塔低頭應下,轉身朝趙疆抱拳道“趙將軍,后會有期。”
這話在北胡使團眾人聽來暗含威脅之意。
趙疆卻依然面帶微笑,朝塔塔點了點頭,“自然。”
隨著使團眾人離開,庭院中又陷入一片寂靜。
“謝謝。”
賀拔剌不花慢慢從地上起身。
這幾乎是他第一次開口,以漢人的言語對趙疆說話。
他在狼群中長大,只遵循著刻在骨子里的驕傲行事。但同樣,狼也是恩怨分明的生物。
趙疆救了他,也救了他的族人。
趙疆擺了擺手。
“你不必謝我。”他的目光掠過庭院中的數十名北胡人,“只是我不喜歡兒戲人命罷了。”
他們都穿著大盛仆侍的衣衫,但容貌體態依然是北胡人,瞧著很有幾分不倫不類。他們都沉默著,仿佛對剛才險些被殺死的經歷沒有絲毫動容。
像一群麻木的,引頸就戮的牲畜。
趙疆看著上輩子,曾經鐵蹄南下,屠戮無數的一代梟雄。
“皆是大好頭顱,何論貴賤”
同文館的北胡奴隸沒能隨他們的同族返回草原,卻也不能再留在此處了。
他們的北胡面孔并不受歡迎。
趙疆將這群人的身契當著他們的面燒掉了。
“爾等自去吧。”
這些北胡人一開始便是為了掩護賀拔剌不花的身份而買來的,他救他們,也不過是為了留下賀拔剌不花這枚重要棋子的性命。
這些人在他這個“心腸柔軟”者眼中,其實也只是價值不高的棋子而已。
他并不關心他們的去留和前路。
“我叫烏洋,他叫敖瑞格楞。”
北胡人中間,突然站出兩個高壯的大漢,他們的衣服前襟上都浸著血跡,此時已變成暗黑色。
那個叫烏洋的大漢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我們跟著你。”
趙疆一怔。
他曾做了許多年的王爺、許多年的皇帝,自詡身邊武將文臣的心思不是一眼看穿也能熟諳八酒,可他竟一時沒能明白這北胡人的意思。
烏洋與敖瑞格楞二人雙膝跪地,單手舉起,按在自己的左胸口。
“我們跟著你。”他們又重復道。
這是北胡人效忠的姿勢。
此刻,便是趙疆也不由得眉梢微動,露出些許驚訝來。
他慢慢道“你們要活命,也有許多出路。大盛京城繁華,容得下幾張胡人的面孔。”
這些人大多還處在青壯年,雖然胡人在京中注定要遭冷眼和嫌棄,但畢竟還可以賣力氣為生。京城用人的地方多了,不需要露臉的活計也多,只要有手有腳,總不至于凍餓而死。
兩個北胡人卻依然跪在地上。
敖瑞格楞更年輕一些,漢話也說得更好。他道“你救了我們,我們的命就是你的。”
烏洋補充道“我會馴馬。”
又有幾個北胡奴隸站了出來,他們跪在那兩個剛剛受罰的奴隸身后,用聲調怪異的漢話說“我會養羊”、“我會給馬修蹄”、“我力氣很大,能扛起兩根圓木”
也有什么都不會的,比如敖瑞格楞,他有些急切,嘴唇開合一番,只道“我不怕死”
趙疆彎了彎唇角。
他的語氣依然和緩,只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我叫做趙疆。大盛的鎮北王趙英是我的父親,長公主齊淙是我的母親。”
“我家的封地在大盛的北境,雁峰的南邊。我父親和兄長統帥的軍隊,或曾殺死你們的父兄。”
“你們真的要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