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在庭院中字字清楚。
他說的也的的確確是事實。
北胡人想要在京中生存已屬不易,想要跟在趙疆身邊,必將更加艱難。
庭院一側站著的北胡人朝他們的同胞呼喊。用的都是胡語,夾雜著“回家”、“背叛”、“走狗”這樣的詞匯。
這群人中領頭的烏洋只是低頭沉默,但年輕的敖瑞格楞卻仍然氣盛,他朝那些責罵他們的同胞高聲回擊,一連串的胡語嘰里咕嚕地從他嘴里噴吐而出,連珠炮似的。
顯然,他不說漢話改說母語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聰明多了。
“我們回不去了回去還有什么嗎家里的氈房和牛羊還在嗎,妻子還在嗎如果是在這個世界上流浪,難道不應該先報恩再死去嗎”
“他是北胡的敵人,卻能救我們的命。我們被他救了,卻還要將他當做敵人嗎”
趙疆不再說話,只看著面前跪倒的這些北胡人,他們亂糟糟的頭發,黑乎乎的頭頂,以及撫胸效忠的禮節。
他自己也在這一瞬間感到茫然。
兩方的北胡人都無法說服彼此。
當他們開始以憎惡的目光互相瞪視的時候,趙疆終于開口。
“你們可以留下。”他道“任何時候,你們覺得此恩已報,都可以自行離開。”
烏洋和敖瑞格楞激動地重重一錘胸口。
他們身后的胡人也都跟隨著這個動作,齊齊捶打前胸,發出一聲聲沉悶的撞響。
這一陣悶響,比戰鼓擂動更令人心驚。
一旁的賀拔剌不花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先將仍舊驚魂未定的老婦人吉烏火火扶起來,這才對趙疆鄭重一禮。
然后道“我會帶他們走。”
他不會留在大盛的國都。
這里有繁華的夜市,有美味的食物,有溫暖的氣候。這里什么都好,但不是他的家。
他的族人們像失去頭狼的狼群,但他們骨子里依然屬于北方的草原。
他要帶他們回去。
趙疆對他點了點頭。
賀拔剌不花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注定成就傳奇的北胡豪杰,此時只是個滿頭彩繩小辮的青年人。這一笑之下,他輪廓英朗的面孔上罕有地帶出了幾分屬于年輕人的孩子氣。
“如果能再見你,請你教我吹棗紅馬吧。”他說。
收到示意的鄧瑜一揮手,同文館門前把守的衛士便收起手中的長戟,放開了通路。
賀拔剌不花扶著腳步蹣跚的老婦人,深深地看了趙疆一眼,然后帶著那些不愿留下的北胡人離開了。
鄧瑜瞧著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外面街上的人流之中,依然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沒有實感。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靠近了趙疆,低聲道“他們是胡人”
趙疆頷首。
“他們是胡人。”他重復道。
似乎在回答鄧瑜,也似乎在回答自己。
北境之北,雁峰關外,游牧為生。
南疆有苗,所居隔水,種稻炊米。
西方多山,疊嶂之外有鹽民。東方有海,波濤所在是漁人。
今日賀拔勝岳暴虐無方,北胡人感念他救命之恩,竟也能心甘情愿任他驅馳。若來日
趙疆一時間心潮澎湃。
征服一個敵人,并不只有殺死他。
若能衣被天下,自有萬民來朝
趙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這笑意讓靠近他的鄧瑜只覺得心神俱震。
他只聽二爺輕聲道
“四海之內,天下同仁。”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