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只是朝堂之上的政見之爭,但是楊嗣昌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
楊嗣昌手握兵權,事事掣肘,以切糧斷餉的手段迫使盧象升不得出戰。
盧象升麾下軍隊已經缺糧饑餓數日,若是尋常軍伍早已經是激起了兵變。
但是盧象升在軍中威望極高,當初盧象升就任宣大總督之際,宣大兩鎮大部分的軍兵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衣衫襤褸。
是盧象升澄清了吏治,大興屯田,請來了糧餉,要來的衣衫,帶著他們不再如同往昔一樣苦難。
缺糧斷餉期間,盧象升與軍士同甘共苦,數日之間甚至都未曾進食分毫,底下軍卒感懷于盧象升哪怕忍饑挨餓也未生出絲毫的怨言。
盧象升的眼神微動,他的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但孫傳庭還是看到了盧象升了眼底深處的無奈。
孫傳庭心中動容,思慮良久,還是忍不住道。
“建奴勢大,甲堅而利刃,兵芒鋒利難以抵擋,邊軍虛弱日久,敢戰之兵本就珍惜,若是一戰敗亡,國朝恐有傾覆之險。”
“建斗”
孫傳庭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從盧象升的雙眸之中看到了答案。
盧象升的目光平靜,恍若沉寂的古井一般。
“我明白,我知道,我清楚”
盧象升的語氣平和,但是顫抖的手,還是顯出了他心中的波瀾。
“建奴入寇,一路燒殺搶掠,蹂踐城縣,剽掠淫恣。”
“我領兵出京師一路南下,沿路所見皆是滿目瘡痍,百姓被剖腹毀容,身首異處,暴尸于荒野,”
“高陽城破,孫太傅以身殉城,我坐鎮保寧,卻無力相救。”
“建奴擄我百姓,毀我城池,殺我子民,致我族類離散,流亡為奴隸,遍布直隸”
盧象升握緊了雙拳,直視著孫傳庭,原本的平和之色已經蕩然無存,他的眼眸之中滿是怒火。
高陽城被圍,他卻什么都做不了,致仕重臣孫承宗領家人守衛高陽孤城,最終城破被擒,自縊而死,他的五個兒子、六個孫子、兩個侄子、八個侄孫都戰死,孫家百余人盡皆遇難,為國殉難。
“此等血海深仇,國家恥辱,如何能夠容忍半分”
“誠然建奴勢大,兵鋒銳利,但是建奴卻并非是不可戰勝”
怒火在盧象升的眼眸之中流轉,盧象升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沉聲道。
“建奴之所以入關,不是為了攻城略地,開疆拓土,而是為了掠奪錢糧,搶奪人口民力。”
“建奴趁我朝內動蕩之際于遼東作亂得以壯大,蒙古因其汗亡而離散,建奴因此得以收攏蒙古諸部為戰。”
“蒙古諸部向來是聞利而來,無利則退,戰意不堅,此番跟隨建奴南下,也不過只是為了金銀財寶。”
“而建奴與蒙古雖有異,但是此番南下目的卻是相同,同樣是為掠財而來,一旦傷亡過重,其軍不戰便退。”
盧象升神色暗沉,沉聲道。
“建奴人口稀少,丁口不過數十萬,戰兵不過數萬,所謂的十萬大軍其中多為蒙古、降丁,心思各異,外強中干,只需殺傷其軍主力數千,便可以使得其傷筋動骨,軍無戰意。”
孫傳庭眉頭微蹙,盧象升所言雖然有理,但是如今局勢貿然出戰,兵敗的概率在八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