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甲跪伏在地,叩首道。
崇禎飽含著憤怒的眼神,在陳新甲的叩首下終究是消散了一些。
不過崇禎也并沒有答應陳新甲。
一旁的陳演、蔣德璟兩人對視了一眼,知道在這個時候他們也不可能在沉默無言。
兩人先后站了出來,奏請代為督師。
不過最終收獲的還是沉默。
跪在地上的周延儒,看著一直以來都站在他身前沒有動作的崇禎。
他知道,崇禎還是想要他來督師。
先前的種種,不過是崇禎還想要一塊遮羞的布罷了,免得落下一個逼迫太甚的惡名。
周延儒心中苦笑了一聲。
今上和陳新甲謀議和清國議和的事情,他其實也是知曉。
正月的時候,崇禎召見他,征詢他關于此事的意見,一連追問兩次,那個時候他始終一言不發。
他想的是,安享其成,成則分功,敗不及禍。
與外虜議和之事,必使得天下嘩然。
這件事,他不愿意沾染。
而眼下,他便遭受到了這件事所帶來影響。
崇禎對于他已經不再像是此前那般尊重。
周延儒心中冷寒。
崇禎想做圣君,他想要做完美無瑕的圣君。
遼東敗了是邊臣無能,議和敗露是閣老擅權,連加征的遼餉都要假手戶部上奏。
這龍椅上坐著的,永遠是個干干凈凈的圣明天子
所有的過錯都是臣子的,所有的罵名都要臣子來背。
所有的一切,都是眾臣誤他!
周延儒提起最后的精氣,他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再度叩首道。
“時局昏暗,國家動蕩,臣身為內閣首輔,難辭其咎,罪難以赦,懇請陛下允許臣代為督師,平叛剿賊。”
這一次,崇禎終于沒有再沉默以對。
“先生既果愿去,朕在宮中有過奇門,正在此刻,一出朝門,即向西行,慎勿東轉。”
崇禎的話語冰冷,毫不掩飾催促之意。
周延儒清楚,這是崇禎對于此前吳牲南下督師故意拖延的不滿。
“臣……領旨。”
周延儒的朝冠觸地時,殿宇鋪設的方磚映出他微微抽搐的面頰,他的心中滿是無奈。
不過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并不重要。
至少,對于現在的崇禎來說,并不重要。
穹頂之下,群臣的呼吸聲凝成一片壓抑的潮汐。
崇禎崇禎沒有理會殿內跪伏的群臣,他已經轉身。
十二章紋的龍袍掃過丹陛,驚起縷縷塵埃。
作為掌印太監王德華剛要舉步跟上,卻看到了崇禎抬起的手。
崇禎的手像折斷的雁翎,懸在半空微微發顫。
崇禎并沒有讓他跟隨。
日光從蟠龍藻井的縫隙里漏下來,照耀在崇禎的身上。
但無論再光耀的日光,到底是沒有辦法驅散崇禎此刻身上的暮氣。
大明這只垂垂老矣的赤虎,已經快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崇禎十五年,三月七日。
周延儒朝受命而夕起行,領京營兵一萬五千,檄東協總兵白廣恩、密云總兵唐通,并兩鎮一萬五千兵馬,合兵三萬。
出京師,往潼關而去。
三月十三日,錦衣衛緹騎趕至山東兗州府濟寧。
吳牲于城北接詔,只是長嘆了一聲,而后跪地朝北叩首,遂領兵南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