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聲“陳帥“的之中,陳望聽出了猛如虎的決絕,原本明亮的眼神不由微黯。
“但是……”
“我本塞外降卒,皇上不以我卑鄙,授我總兵之職。”
“楊閣部臨終于病榻之前,以遺志相托。”
“陳帥能夠掛念在下病情,廣募名醫,末將感念非常……”
猛如虎輕嘆了一聲,笑道。
陳望沉默不語,猛如虎明面上拒絕的是前來治療的醫者,但是實際上拒絕他的招攬。
猛如虎眉頭微蹙,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后靠了一靠,后背的病癥折磨著他的意志。
猛如虎緊咬著牙關,冷汗自他的額頭之上緩緩滲透而出,讓他原本沒有多少的血色的嘴唇變得越發的蒼白了起來。
“只是如今我其實已經是病入膏盲,還是不要浪費藥石。”
猛如虎緩緩躬身,抱拳道。
“待到他日,天下太平,北定胡虜之時,勿忘相告。”
陳望眼神黯淡,神色動容。
在明末的這一段的歷史之中,有兩個人他的印象極為深刻。
一是虎大威,二則是猛如虎。
兩人都是塞外降卒,但是盡心為國,最終都卒于王事。
陳望很清楚,猛如虎的心意已定。
“猛帥如今身患疾病,需要休養,其他事務,都可以留后再議……”
陳望抬起了手,一直站立在猛如虎身后的兩名漢中軍甲兵當即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猛如虎。
“先扶猛帥去偏帳休養。”
陳望命令的深意,帳中一眾將校都已明白。
名為休養,實為軟禁。
聽到陳望的命令之后,猛如虎的眉宇舒展,如釋重負。
面對著陳望,猛如虎再度躬身,向著陳望鄭重的行了一禮。
這一拜,拜的是容許之恩,拜的是袍澤之誼,更是拜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許他以大明總兵的身份,走完人生的這最后一程。
猛如虎行完了禮之后,沒有任何的拖沓,直接轉過了身。
身側兩名漢中軍甲士已是一左一右守在了猛如虎的身側。
軍中敬重豪杰,對于猛如虎,兩人的態度也因此十分緩和。
“猛帥,請。”
猛如虎整了整身上的衣冠。
侍立在帳門處的甲士已經是掀開了帳簾。
夏日的微風帶著幾分清涼拂過猛如虎的面頰。
讓猛如虎有些昏沉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楚了起來。
帳外天色正好,陽光普照,正值中天。
高懸于天的太陽放出的光芒,刺得猛如虎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猛如虎下意識抬起手想要遮擋,可那灼目的光芒仍從指縫間漏下,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恍惚間,那光芒竟讓他想起多年前在塞外策馬時,同樣熾烈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猛如虎挺直了腰背,閉上雙目,放下了擋在眼前的手,仰起頭任由陽光灑滿臉龐。
在這樣明媚的天氣下,走完人生的這最后一程路,倒也不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