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腥臭味瞬間便已經在清軍的大陣之中彌漫開來。
后面的清軍士兵無論是披甲的步兵還是無甲包衣,只要被蹭到,非死即殘。
一枚炮彈飛掠而來,正中清軍最前沿的一輛盾車。
那結實的、蒙著濕毯棉被的木制盾車,就像小孩的玩具一樣,瞬間便已是支離破碎!
推車的幾個包衣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變成了一團團模糊的血肉。
炮彈擊碎了盾車,去勢稍減,狠狠的砸在地上,而后迅速的彈起向前犁過了清軍的陣列。
彈起的炮彈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又將后方的一名蒙古輕兵的大腿切斷。
跟著毫不停頓的切開了后面一名清軍正紅旗甲兵的小腿。
所幸濕潤的地面,使得那炮彈最后的動能減弱了許多,并沒有造成更多的殺傷。
清軍在推進的時候,也沒有維持極為嚴密的軍陣,而是將軍陣散開了許多。
同時每一陣軍陣都間隔了一定的距離,每一陣的軍兵只有五到六排,因此雖然有不少的炮彈落在清軍的大陣之中,造成的傷亡卻并沒有很大。
大陣之中,作為正紅旗步甲的阿克敦沉默的向前。。
溫熱腥咸的液體濺了阿克敦臉上,甚至濺進了他的嘴里,那味道腥咸得令人作嘔。
他的視線瞬間被染紅了一片,透過血色的模糊,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空中飛濺的碎肉、斷裂的骨頭和內臟的碎片。
就在他側前方不遠,是和同牛錄下的一個甲兵,昨日他們還在軍營之中一起用飯。
但是現在,那名甲兵卻只是剩下半個身子,他被另外一枚枚炮彈攔腰截斷,下半身不知被帶去了何處,只剩下上半截仰面躺在一片狼籍之中。
花花綠綠的腸子和其他內臟碎塊散落在地面之上,混合著泥土和鮮血,不斷地流出穢物。
重創之下,他卻沒有徹底的死去,他仰面躺在地上,一雙眼睛望著陰沉天空不停的眨動著,嘴巴也隨之無聲地開合。
像是在呼喚誰的名字,又或只是本能地汲取最后幾口空氣。
阿克敦緊握著手中的重弓,他并沒有止步。
比起靖南軍射來的炮彈,他更畏懼的是身后甲兵手持著的順刀,更畏懼的是軍中嚴苛的軍法。
在松錦、在京師,他們同樣遭遇過明軍的炮擊。
會死的,早就死了。
能活到現在的,都是運氣和狠勁兼具的老兵。
恐懼是本能,是人在面對無法抵抗的毀滅時最直接的反應。
而軍隊長期殘酷的訓練和戰場經歷,目的就是克服這種人性中的恐懼。
死亡的恐懼沒有壓倒這些從白山黑水之間走出的獵人,反而是激起了他們骨子里的兇性。
“咚!咚!咚!咚咚咚!!”
清軍大陣之中,步鼓的節奏陡然加快,一聲接著一聲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一眾清軍踏著這急促催命的鼓點,腳步越來越快,從緩行變成了快行。
阿克敦沒有言語,他只是伏下了身軀,低下了頭,沉默的前行。
面前的視野隨著行走劇烈晃動,充斥著前方同伴涌動起伏的頭盔,以及那一片片飄動盔旗,再無他物。
整個世界仿佛縮小到了眼前這幾尺見方,只剩下行進、喘息、以及躲避腳下障礙的本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