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敦緊握著手中的韁繩,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的臉龐隱藏在盔檐的陰影下,眼眸之中滿是恐懼。
再沒有對功勛的貪婪和對南人怯懦的鄙夷。
他的內心,也再不堅信八旗鐵蹄所向必將披靡。
八蠟鋪……
僅僅想起這三個字,就足以讓他的胃部一陣痙攣,后頸竄起一股寒意。
那根本不是戰斗。
完全……就是屠殺……
那是一場在泥濘和火光中進行的屠殺。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阿克敦的腦海……
炮彈呼嘯著一扇扇的噴出,致命的銃彈一陣接著一陣。
無論他們發起多少的次的沖鋒,都無法撼動那道一直噴吐著死亡火焰的鋼鐵防線。
身邊熟悉的袍澤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般一片片倒下,鮮血和碎肉將泥地染成一片恐怖的醬色。
他們拼勁全力攀過斜坡,越過矮墻。
但等待著他們,不是四散而逃的靖南軍。
而是手持著長槍,嚴陣以待的靖南軍甲兵,以及后方列陣以待,手持著火銃的靖南軍的銃兵。
沒有潰逃,沒有驚慌。
只有一種機器般的冷靜,一種早已為他們預備好的、高效的死亡。
恍惚之間,他幾乎能聞到那混雜著硝煙、血腥和內臟腥臭的味道。
阿克敦猛的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令人作嘔的幻象。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
“嗚————”
低沉的海螺聲再度響起。
終于將阿克敦發散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阿克敦的身形隨著戰馬的起伏而上下搖動。
此刻,耳邊再次響起沖鋒的海螺號。
眼前不再是八蠟鋪的矮墻,但是阿克敦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那銃刺匯聚而成的叢林,在陽光下閃爍著八蠟鋪里一模一樣的死亡寒光,隱約可見無數黑洞洞的銃口已然放平。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阿克敦的脊椎急速爬升。
阿克敦的下意識的勒緊了韁繩,讓戰馬的速度稍稍落后于身旁的同伴。
他的心中已經產生了畏懼。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他的胸腔。
巨大的震響聲再度響起,阿克敦的混身陡然一僵。
鐵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加入了蹄聲的轟鳴之中,在阿克敦的耳畔響徹。
阿克敦眼睜睜的看著左前方不遠處,一名同牛錄的騎兵座下的戰馬被那疾風而來的炮彈直接命中。
戰馬的馬頭在瞬間便已經是碎裂變形,而后一團血霧驟然炸起。
背上的騎士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便被狠狠摜入泥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