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六月二十日。
平旦。
東方未曙,繁星猶亮。
南京城仍被濃稠的墨色緊緊包裹,萬籟俱寂。
巍峨壯麗的紫禁城,如同蟄伏的龐然巨獸,蟠踞在南京城的最東方,沉默的浸潤在無邊的黑暗里,只有輪廓隱約可見,尚在沉睡。
寒星點點,光芒清冷,一彎殘月斜掛西天,散發著微弱而蒼白的輝光。
四野俱寂,連夏蟲噤聲。
承天門外,文武百官已按品級肅立等候。
六月的晨風帶著難得的涼意,吹動著官員們的袍袖,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
巨大的宮墻在夜色中宛如蟄伏的巨獸,墻下懸掛的一排巨型宮燈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昏黃的光暈灑在漢白玉鋪就的御道上,也映照出廣場上密密麻麻、鴉雀無聲的人群。
在京文武百官,無論品階,早已按部就班,肅立于指定的區域,如同早已設定好的木偶。
他們身著象征品級的各色禽獸補子朝服,在晃動的燈影下,色彩顯得有些斑駁而模糊。
遠遠望去,竟像是一群被時光遺忘在此處的、沉默的彩色石俑,凝固了所有的生氣。
高級官員尚有專門的朝房可以暫避風寒,而中低品級的官員則只能站在露天廣場,忍受著夜露與寒意。
無人交談,無人走動,只有監察御史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隊伍,記錄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失儀”之舉。
陳望形挺拔如松,身著蟒衣,腰懸雁翎刀。
佇立于一眾武官之前,他的面容沉靜,目光平視著前方那緊閉的、巨大的宮門。
盡管與百官同列,但他周身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令身后眾人不敢僭越半步。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與起保持著距離,連目光落在陳望背影上時,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敬畏與審慎。
“鐺——“
大明鐘響,悠揚而又威嚴的鐘聲,從宮城內中的鐘樓悠悠傳來,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在紫禁城內重重的宮門和城垣之中跌宕回響。
沉重的承天門緩緩開啟,露出幽深的門洞。
吱呦的沉悶響聲在正門處一眾文武百官的耳畔響起。
那是承天門的門軸在巨大壓力下轉動而發出的沉悶呻吟聲。
承天門外,文武百官的目光皆是落在了眼前高大恢弘的承天門上。
伴隨著沉悶的響聲,那高大而又壯麗的承天門緩緩的向著左右而開。
自承天門始,一道道宮門,一層層宮禁,皆沿著應天府筆直的中軸線。
由外至內,從前到后,逐次洞開,秩序井然,宛如一套精密儀器的聯動。
門洞之內,景象漸明。
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裝、罩袍束帶的靖南軍甲兵,如同鐵鑄的雕塑。
手執閃著寒芒的長槍,佇立在宮門兩側,沉默的構成了森嚴的儀衛。
在宮門打開的同時,一眾皇城的禁衛也隨之將目光投射而來。
冰冷的目光與凜然的殺氣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令人屏息。
聞見此景,百官無不神情一凜,所有的人皆是下意識的低垂下頭。
陳望的目光掠過四下,朝臣之中的武官隊伍有著不少靖南軍一系的武官,此時正肅立在他的身后。
在隊伍的兩側和中央地帶,也有著大量按持著雁翎刀的近衛甲兵。
皇城內外,所有戍衛的軍兵,也都是隸屬于靖南軍序列的兵馬。
他的安全并不成問題。
所有的朝臣都被提前檢查了一遍,不存在任何的兵刃。
在引禮官小心翼翼的提醒之下,陳望緩緩收回了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