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秦追不想跑,但他在十六歲那年,好心幫一個被強取豪奪的姑娘做流產手術,強取豪奪那姑娘的詐騙頭子追了過來,把秦追和他師傅的診所砸了不說,還把秦追的腿打瘸了。
他跑不動
等再睜開眼睛,秦追就變作一個小嬰兒,如今他只知道父母說的都是中國話,自己應當還在國內,這讓秦追松了口氣,他分析著,家里睡的是炕,說明家在北邊,但具體重生到哪,秦追不好說,只知道家里沒什么錢,連暖氣和電熱毯都沒有,過冬全靠棉被和灌滿熱水的銅制圓壺。
他現在的便宜爸爸是個說北京話的小年輕,白日出門工作,晚上回來做飯洗衣,勤快愛笑,只是人不常在家里,忙完后又倒頭就睡,從他那聽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他媽媽還在月子里,說的是閩南話,秦追就真聽不懂了,他會普通話、英語、佤語和泰語,對閩南話的唯一記憶,卻只有以前給一個幫派頭頭割闌尾時,聽對方唱過愛拼才會贏。
到底才出生不久,秦追精力不足,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小小嬰孩躺在炕上,小拳頭握成拳。
秦簡穿著棉襖,左手支額側躺著,右手輕輕拍著孩子,眸色淺淡,像剔透的琥珀,一頭黑發厚實得像緞子,壓在鴛鴦紅被上。
簾子被撩開,郎善彥哆哆嗦嗦地竄進來,轉身將門合得嚴嚴實實,不讓一絲寒風侵擾屋內的人,他摘了皮帽,從懷中掏出一副金閃閃的耳飾,喜滋滋道“簡姐,你看這個。”
秦簡起身,接過耳墜,圓潤的墜珠在掌心攤開,是鮮紅的相思豆。
她愛惜地摸著“這個一定好貴,家里才買的院子,大件還沒置辦齊,你買這不能吃喝的做什么”說到最后,秦簡的語調中含著嗔怪。
郎善彥脫了鞋,上炕盤腿坐好,得意道“我媳婦好看,就該戴漂亮首飾,這才哪到哪我以后還要給你買更多首飾。”
“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秦簡又躺回去拍著小嬰兒,嗓音溫柔,“要多給寅寅留點。”
郎善彥笑嘻嘻一倒“放心,我一定好好賺錢,不管是你還是寅寅,我都不讓你們受半分窮。”
小兩口不急著給孩子取大名,既然孩子寅年寅時出生,便先叫寅寅。
郎善彥在北方長大,卻最怕冬日雨雪,寅這字有個寶蓋頭,他盼著孩子從此不論遇到多大風雨,上頭都有蓋子擋著,一輩子不受凍。
秦簡也提過要不按生肖,叫孩子阿虎得了,但閩南語中虎的發音是hou,郎善彥知道,如果讓妻子管兒子叫阿虎,那所有人都會聽成“阿猴”。
因著郎家不認秦簡這兒媳,家中錢財也不寬裕,秦追的洗三、滿月都沒有大辦,只有鄰居給送了一些紅糖和雞蛋,秦簡說話帶口音,總是羞澀,只是在郎善彥的吩咐下,回贈了一袋干桂圓。
滿族女子坐月子時,娘家會送紅雞蛋,婆家再回贈,秦簡不需要走這個流程,她娘家就沒活人她全家都是練拳的,兩年前隨長輩一起加入義和團,進京鬧了一場,最后只剩下一個她。
郎善彥才認識秦簡時,這女人就像一頭皮包骨的狼,生機薄弱卻兇性十足,一雙眼里帶著噬人的狠光,養了一年才好了些,可生完孩子,元氣又損到了底。
他白日出門行醫賺錢,晚上提著錢糧回家,每日里燉滋補的肉湯,肉都給秦簡吃,還給她蒸大米飯,碗底總要窩個蛋。
秦簡吃完了,郎善彥才把鍋里的骨頭翻出來,咬掉上面的筋兒,將骨髓吮干凈,往肚里塞兩個雜面窩窩頭就齊活。
吃完飯了,郎善彥將碗端去洗了,熱水是早燒好的,先把冷熱水兌到微燙,放桶里撒藥,拿去給媳婦泡腳,剩下的拿來洗碗,寒冬臘月也不怕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