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撇嘴,對侯盛元和柳如瓏攤手“怕你們體力消耗太大,往里面加了點糖,算了,下次我泡羅漢果,里面不加糖唄。”
柳如瓏捂著嘴笑,芍姐笑罵“你是好心,可惜金爺的腎消受不起。”
秦追“喝糖水利尿的確和腎的機能有關。”
糖在這個年頭是珍貴物資,紅糖煮雞蛋在民間都是女人生完孩子才能吃的補品,但秦追在乘船到漢口的這一路上,船一停,他就提著虎撐子在岸邊擺攤,免費義診治好了不少人,錢沒賺什么,倒是被送了不少東西,比如肉干、雞蛋、一包白糖什么的,都是吃的。
沒開始打炮前,年祿班里唯一一個往里賺的可是秦追,侯盛元很是驕傲,指著秦追說“我徒弟家里是學醫的,他跟我學武,醫武雙精”
這也就讓年祿班里的人都不單純把秦追當個小戲子看,人家以后是做大夫的,大夫怎么也比戲子社會地位高。
桂之嵐是班子里的四號人物,花臉陳七璇的徒弟,陳七璇和羋七豆是同門師兄弟,他算班主的師侄,此時悄悄看著秦追的背影,小聲問師弟“杏游往后也是唱旦角吧”
師弟回道;“難說,他師父疼他得很,咱們上回偷聽他練嗓,他那嗓子和樣貌,卻被按著不許上臺,可見他師父真把他當兒子養了。”
會進戲班的都是在別處沒活路的窮苦孩子,可秦杏游有錢有醫術,幾個名角捧手里,粗活不用他做,就唱戲時給送個水,一看就知道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秦追不知他人念想,只是低頭收拾茶壺,就在此時,卻聽到前面戲臺上傳來唱詞。
“金烏墜玉兔升黃昏時候”
秦追手中的動作停了,他回身露出驚
愕的神情。
這是楊家將碰碑里的第一句,往年秦追從別處聽過碰碑,卻從沒有哪個人,只用第一句就攝住了秦追的聽覺。
碰碑也是悲劇,講的是楊繼業率六郎、七郎作為前鋒出擊,卻被困兩狼山,最終七郎被奸人害死,六郎無歸,楊繼業在凍餓之中碰碑而亡的故事。
這份悲愴是碰碑的底色,可底色總是隨著故事的演繹而逐步顯現,如羋七豆這般,只用一句就吸引所有人的帶著魔力的唱工,秦追也是第一次聽見。
見秦追聽得入神,侯盛元也不打擾,只和柳如瓏嘀咕。
“他怎么對這種悲涼的調子格外有感觸”
“小孩子都喜歡喜劇,闔家歡樂的那種就這小子格外不同。”
秦追坐在衣箱上,將碰碑從頭聽到尾,每回楊繼業出聲,他都感到難過。
其實只讀楊家將的故事,秦追還會跟著大眾一起罵“干脆剁了潘仁美”,可真的聽了唱詞,他反而完全能理解戲曲中人物的邏輯,理解其中的感情。
潘仁美不能殺,因為他是上官,剁了上官,軍紀就沒了,軍紀不可以亂,因為外部還有遼國虎視眈眈,軍隊是保護國家的最后一層屏障,殺潘仁美,是不忠。
為了忠義,楊繼業的兒子一個接一個死,終于,在戲曲中,楊繼業有了“若七郎不歸,便豁出老命與潘仁美拼了”的想法,可到底,他也沒能報復害死親兒的奸人,只能碰碑而亡。
是悲劇,卻是演的很好的悲劇,聽完以后有股酣暢淋漓的感覺,五十分鐘的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
待場外叫好聲轟然響起,秦追才倏然驚醒,不知何時和他通感的知惠已經在抹眼淚了。
“歐巴,我覺得我平時聽戲都沒這么多感觸,為什么你就能感覺出那么多的”
露娜吸著鼻子“寅寅是個很敏感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