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琴房中,明媚的陽光在地面上烙印出一個四格印記,琴音繞梁未散,微風吹動珠簾,母親坐在她身旁,身上穿著紅石榴色的水袖云杉,頭上簪著金玉首飾,行動間金光熠熠,通身的氣派明晃晃的壓著人,眼眸流轉間,好看極了。
可是,此刻,母親的臉冷的像是冰霜。
她不明白為什么母親一聽到“顧老太君”和“柳姑姑”來后,面色變得那般難看,這些人應當都是他們的親人才對。
而盛枝意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她斂下眉眼間的冷怒恨意,向顧小小勾了勾唇,道“無礙,且先將這曲子彈完。”
以往她就算和顧老太君不對付,面子上的功夫還是會做、會出門去迎的,今日卻是半點戲不想演了,只差遣個丫鬟出去。
說話間,她掃了一眼一旁站著的丫鬟,道“去與老太君說,我尚在忙,叫老太君自個兒移步后院吧。”
婆母來了,盛枝意這個做兒媳的竟不出門來迎,顧老太君怕是又要氣的心口疼。
主子的事,丫鬟也不敢置喙,匆忙轉身出了琴房,穿過九曲回廊,行到了顧府門口。
顧府門口停著一輛極為奢華氣派的馬車,通體都是紫檀木打造的,兩匹高頭大馬打著響鼻站在顧府門口,馬車極大,里面擺了一張太師椅,還擺了一張矮桌,在馬車內,顧老太君正穿著一身華貴的衣裳,端坐在馬車里,等著盛枝意來請她。
顧老太君時年已過了半百,鬢發灰白,因早年吃夠了苦,所以身量矮小、骨肉老薄,風燭殘年一般,面上都掛不住肉,松垮的皮向下垂著,但人卻是不服老的,她也要如同盛枝意一樣,把各種顏色的珠寶墜玉都掛在身上,一只手上要疊戴三枚玉扳指,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日子過得好。
她的養女柳惜娘跪坐在一旁伺候她,滿面柔順的與顧老太君道“那盛枝意竟然因為一個撿回來的泥腿子罰了乘風和婉玉,真是太沒有規矩了,我們乘風可是嫡子,日后可是要如大爺一般考取功名的,怎么能被罰呢”
“母親定要好生教教盛枝意,傳授她些教養孩子的法子才是。”
柳惜娘這幾句話可是說到了顧老太君的心坎兒上這全天下的女人,誰能比她會教養孩子她的兒當初可是狀元郎
思索間,顧老太君哼了一聲,看向馬車窗外,道“盛枝意怎的還沒來”
顧老太君一眼望去,正瞧見顧府里面。
馬車外的顧府大門敞開著,能從門外看見其內近處整齊的地磚,遠處朱色廊檐,以及廊檐下伸出來的一枝紅梅。
冬日間北風一吹,紅梅便簌簌的顫,雪壓庭間,香浮花冷,端的是一副好景。
這樣好的地方,比她外京的小破宅子好多了她也是想住的,只可惜,這宅子是盛枝意當年嫁給顧云亭時帶的嫁妝,雖說是叫“顧府”,但地契卻是盛枝意的,處處也都是盛枝意說了算,顧老太君受不了這憋屈,只得轉住回去。
顧老太君抻著脖子望了一眼,沒見到盛枝意,便繼續坐在馬車上等著。
門口的私兵都躬身等著馬車上的人下來,冬日間的冷風吹到他們身上,他們也不敢動作顧老太君是個脾氣刁鉆古怪的小老太太,若是私兵們突然動了一下,可能會被視為不敬,直接拖下去打,或者扣掉月錢。
顧老太君愛面子,好風光,年輕時候夫君早亡,一個人辛苦養育顧云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所以發達了之后,處處都要標榜自己高人一等,要讓所有人都艷羨、害怕她才行。
她雖然在盛枝意面前時時吃癟,但是在人前依舊要擺出來一副“顧府老太君”、“盛枝意婆母”的風范,她對外宣稱盛枝意在她面前十分尊敬她,將她當成親母供養,打斷了牙都和血往肚子里吞,堅決不肯承認自己在顧府沒有地位。
所以她到了顧府門口,也絕對不肯自己悄無聲息的進門子里去,她要等在門口,等盛枝意親自來迎她,她才能下去,這才和她顧府老太君的氣派。
對盛枝意這個兒媳婦,顧老太君是又恨又羨,因此行事也頗為古怪,在外人面前總要表現得親近,但一旦回了府內,又忍不住打壓,時時刻刻反復無常。
聽見顧老太君的話,一旁的柳惜娘趕忙道“老太君不必急,想來顧夫人聽了您來,正忙著整理衣容呢,她可不敢在老太君面前失儀。”
這話一聽,就好似顧老太君是什么皇親貴族、需得小心伺候似得,說的顧老太君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