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也覺得不會,小姑娘心思單純有一是一,從不騙人,但有了昨日的推人與淋雨。他便知道,她就像雨后的小蝸牛,一遇上不會解決的事便只會縮進小小的殼里,把自己包裹起來。
這是聽禾月說前頭來請她,躲不過便干脆“病了”
他耐著性子,一字一頓又喊了聲“姜幼宜。”
依舊沒人回應,但隱約可以看見里頭的人似乎挪動了一下。
這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想。
若是往日,她想躲避也就隨她去了,反正有他在,她便是再驕縱些也無妨。可他是要走的,她必須要立起來。
六月生辰一過她便及笄了,很多事也該自己學會面對,光逃避是沒有任何用的。
沈玨等了幾息,不見她開口,這才長臂一揮撩開了幔帳。
小姑娘整個人埋在衾被下,只留了幾戳烏黑的長發散在枕上,還真把自己當小蝸牛了。
他既打定主意就不再心軟,沉著臉,直接掀開了那床淡粉色的衾被。
與他想象中小姑娘作怪著躲起來的模樣不同,她嬌小的身子微微弓起,雙臂將自己環抱著,小臉埋在其中一動不動。
沈玨擰了擰眉,以為她還在裝模作樣,頓了下,才伸手去拉她的手臂,想將她轉過來。
他并未使勁,不料竟一把將人半拖著坐起。
只見烏黑的長發猶如黑綢自肩頭散下,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跟著露了出來,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不施粉黛不用什么華貴的衣裙,也美得叫人恍神。
可她這會雙目緊閉,眉頭緊鎖,雙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潮,就連額頭也有滴滴細汗。
竟是真的病了。
沈玨這才發覺是自己誤會了,小姑娘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羸弱之軀,昨日淋了半日的雨,雖是泡了熱澡又喝了濃濃的姜湯,可還是受了寒意。
他的眼底閃過絲懊惱,昨兒他就該發現的,她那會渾身就很燙,只是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頭,且屋內炭盆燒得他也發燙,便沒放在心上。
他拿手背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那體溫燙得令人心驚。
而已經燒糊涂了的小姑娘,似乎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下意識就摟了上去。
結實,溫暖,還有股似雨似雪般清冽的冷香,那是個令她無比安心的味道,她的眼角下意識地沁出了淚珠來。
她小臉通紅,毛絨絨的小腦袋,一下下地在他胸口輕蹭著,嘴里還在難耐地低喃。
“難受玉姐姐,幼幼,好難受”
沈玨有一瞬間,憶起了六年前,那是他此生最落魄的時候,他趁著天蒙蒙亮從宮墻的一個破洞中鉆出,灰頭土臉還穿著身女子的衣袍。
他被火舌灼傷渾身都疼,卻不敢停留半步,一路躲著巡邏的官差往永安巷跑,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路邊,被落下的雪埋在了其中。
是姜幼宜將他救出,那會躺在床上發著燒動彈不得的人是他。
他隱約還記得,還沒桌子高的小女孩,捧著銅盆小心為她擦臉的認真模樣,如今竟是角色互換。
沈玨鋒利的眉眼,冷漠的神色,終是在她面前化作一汪春水。
他的手掌輕輕抬起再落下,聲音亦是低低的“不疼。”
“我在。”
低啞柔和的聲音,落在她的耳中,仿若最好的良藥,漸漸地,她竟真的不哭了,眉頭也舒展開來,只是臉上的紅潮依舊沒有褪去。
沈玨想將她放下躺平能舒服些,可稍微一動,小姑娘就有所感地渾身一顫。
嘴里喊著玉姐姐,抓著他衣衫的手指愈發用力,連帶額頭的虛汗又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