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已是七載有余。
夜色濃稠,獨留一輪冰鑒高懸,寒輝映照下霧濕凝重。開封城外官道上一陣噠噠的馬蹄奔騰聲由遠及近而來,卷起塵土飛揚。
行至城郊一處宅邸,大門口兩側矗立著一對石獅子,門額上掛著一方牌匾,黑底金漆,行云流水地刻著“方府”兩個大字。
領頭人勒馬停下,是個身著灰布袍的尼姑,她從馬背上翻身而下,雙眉微微下垂,面容嚴肅,不見一絲笑意。
此時此刻已是午夜,萬籟俱寂,周遭皆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這座宅邸燈火通明,烏漆銅門大敞著。
靜夜之中,馬蹄聲格外明顯。
府里有人聽到聲響急匆匆地趕出來,走在最前方的是個身材高大的女尼,她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半個頭,神態威嚴,見到灰布袍的尼姑,靜玄甚是恭敬地行禮“師父。”
灰布袍的尼姑正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她在當今武林之中聲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自從她出家后就甚少下山,鮮少人見過她的面貌。
她此次下山卻是為了兩天前河南開封府發生的一樁駭人聽聞的大案,金瓜錘方評一家二十幾口,上至方評妻兒,下至奴仆下人皆被人打死,無一人生還。
滅絕師太出家前俗名姓方,金瓜錘方評正是她的親哥哥。這件席卷武林的慘案傳至峨嵋,滅絕師太悲痛過后大為震怒,再也坐不住,當下帶領丁敏君、紀曉芙等弟子趕往開封。
靜玄前段時候云游在外,剛入河南境內就得知這個消息,她先一步到達此地,只比滅絕師太早上了兩個時辰。
滅絕師太目不旁視,顧不上理會她,大步往府里走去,身后的弟子緊隨其后。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濃重,大院內奴仆尸體東一個、西一個四散開來,尸橫遍野,沒有一個活口,僵硬烏青的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顯然是慌忙逃命中被殺。
丁敏君和紀曉芙兩人歲數不大,不過十五六歲,拜滅絕師太門下后就一直在峨嵋潛心練武,從未見過這般慘烈的場景,一時間臉色蒼白,強忍住翻涌而上的嘔意。
滅絕師太閉了閉目,心神震動。她的兄長方評種田讀書,一向不與江湖人士來往。一個田舍人而已,哪來的深仇大恨,竟要屠他滿門
靜玄落在她身后半步,輕聲道“師父,我方才檢查過他們的尸首,都是折頸而亡,一招斃命。方老英雄他”她欲言又止。
滅絕師太已從最初的悲痛中平復過來,瞟了靜玄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話就說,你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靜玄低下頭“方老英雄的遺體在臥房內。弟子擔心擾亂兇手留下的痕跡,因此未曾移動過尸體。”
滅絕師太聞言步伐一轉,向著臥室方向走去。她離家二十多年,出家后便徹底斬斷塵緣,再也沒有回來過。平日里和兄長也只靠書信往來,萬萬沒有想到再次踏入家門,竟是因為這個原因。從前的記憶一一浮現于眼前,二十多年為踏足的道路依舊深深扎根在記憶深處,從未忘記。
院中風景如昔,故人卻已早逝。
臥室內的場景更為慘烈。桌椅板凳折斷,一片凌亂,方評父子趴倒在地,身子底下一攤干涸的血液,他們死前與兇手經過一番打斗,受到的折磨更甚。方才院內的奴仆都是一招斃命,他們卻是為了護著方夫人受盡折磨,重傷而亡。可惜方夫人也未逃過毒手,上半截身體斜斜依靠在床榻上,嘴角滲血,被一掌打死。
東面的墻壁上流著一行血字,渾然寫著“混元霹靂手成昆”,血跡順著雪白的墻壁蜿蜒流下,滴落在青磚之上,早已干涸。
滅絕師太緊緊盯著那行字,胸口急促地起伏著,半晌,語氣森然地開口“成昆”她垂下的右手運力,手起掌落,那堵墻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