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不會沉沒的死海上,身體隨著波浪起起伏伏,宛若海中一片枯葉,飄向哪里完全由不得自己。
視角卻永遠正對著蔚藍的天空,澄澈的藍天像一塊無瑕的寶石,看不見白云,也沒有飛鳥掠過,靜默的像一幅永不改變的油畫。
可再美的油畫看久了都會煩悶,尤其是盧卡斯不能說話不能動,如果不是學習魔法需要學會冥想,他早就在這片寂靜到只剩海浪聲,甚至連呼吸與心跳都微不可聞的空間里呆瘋掉了,而不是冷靜地數著這是海浪第幾次揚起大浪,以此計算自己到底度過了多少時間。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心也越來越沉,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后聯盟小隊要怎么面對鋪天蓋地的怪物,更不知道鐘夏為了完成任務會做什么事情。
盧卡斯了解鐘夏,鐘夏是那種永遠把自己生命放在最后考慮的好人,可好人并不長命,他與鐘夏初識,就是因為這個家伙傻不愣登的以為自己遇險,用三腳貓魔法試圖將自己帶出包圍。
盧卡斯當場表演了一個什么叫做大魔法師的實力,本想譏諷鐘夏幾斤幾兩,卻沒想到對方看到自己顯露實力后,第一個反應不是驚訝,也不是畏懼,而是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這樣你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他沒有因為盧卡斯冷漠的態度生氣,也沒有要求盧卡斯對自己施以援手表示感謝,就好像他用命救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這讓盧卡斯產生了好奇。
他出生優渥,是父母寵愛的幼子,從不知道饑餓與貧窮的滋味,年少成名進入白塔拜查西為師,家族捧著,白塔魔法師們敬著,甚至連國王都對他和顏悅色,可以說前半生順風順水,除了研究,幾乎沒有什么能讓他感到煩惱,也養成了任性妄為的性子。
所以在意外結識特殊部部長后,他抱著“呵,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加入了特殊部,開心了接一個任務玩玩,不開心了就是部長親自來喊他,他都能連人帶東西轟出房間。
實力財力地位擺在那里,特殊部的人就算對他有意見也只敢在背地里吐槽兩句,起碼明面上大家都順著他,說什么都嗯嗯嗯,要什么都好好好,和在魔法側時也沒什么區別。
遇到鐘夏那次本來是盧卡斯最后一次出任務,他覺得特殊部也沒什么意思,決定做完這個任務就回白塔繼續研究,部長也同意了。
可偏偏就是這次任務,他認識了鐘夏。
從小接受貴族教育,被告知要以家族,以自己為先的盧卡斯不相信世界上有鐘夏這種傻子,打算跟著鐘夏看看他能裝到什么時候。
但隨著鐘夏一次又一次冒著危險救人,好幾次差點人就沒了,盧卡斯忍不住開口:“喂!他們和你任務有關嗎?這么拼命救他們干什么?”
鐘夏搖搖頭,這片是戰區,他的任務是將聯盟工作人員帶到安全地方等待飛船,部長沒讓他救人,是他在確定工作人員全部安全后,趁著飛船沒來,以個人身份加入當地志愿者,去救助困在廢墟中的普通人。
盧卡斯更不理解了:“你認識他們?”
“不認識。”
“你來過這里?”
“第一次。”
眼看鐘夏又要出發,盧卡斯不解道,“這有什么意義?你救得了一個,難道還能救完這里所有人嗎?你甚至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他們更不可能回報你什么。”
鐘夏笑了笑,烏黑的眼眸似有光芒閃爍,他說:“我知道,可救人不需要理由。”
“我雖然沒有辦法救全部人,可只要多救一個人,讓多一個人活下來,那就夠了。”
他驕傲地指著自己胸口的徽章:“這就是我加入聯盟的原因,也是我的理想。”
“生命何其短暫,只要我多救一個人,他的生命就是在延續我的意義,我的理想。”
“這難道不是很酷的一件事嗎?”
鐘夏正了正帽子,笑著揮手離開。
這一次,盧卡斯鬼使神差地跟在鐘夏身后,并在鐘夏陷入危險時主動出手幫了他。
鐘夏感謝了他,但盧卡斯卻心不在焉。
他還在思考鐘夏那番話,他感到困惑,感到不解,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宛若太陽燒灼的刺痛,它摧毀了盧卡斯一直以來的價值觀,讓他意識到世界上真的有這么純粹的理想主義,真的有人能為了別人犧牲自己。
直到返程的飛船上,盧卡斯忽然上下打量一番鐘夏,擡起下巴道:“喂,給你個機會,當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