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這幅宏偉的奇觀,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個人吸引了。
原一換了身新衣服,寬大的帽檐邊緣宛若荷葉,由一串麥穗似的銀色裝飾鏈接,半遮著纏滿繃帶的臉龐,徒增幾分神秘。
繁復的衣飾層層落下,每一寸裁剪都做得剛剛好,細細看去,黑色的衣袖邊上還有著深藍色若隱若現的眼睛,你若一瞬不眨地看著它們,就會驚訝的發型這些眼睛都是活的,只要你看過去,它們永遠是睜著的,卻不會有任何被注視的感覺,恍然真的是一處簡單的刺繡。
然而當你背對著這些眼睛,它們卻會悄然閉上,讓你感到如芒在背,無端感到陣陣壓力,仿佛在無聲的宣告。
——莫要僥幸,莫要窺探,莫要心存惡意,你的所有妄動連同念想都將被他身邊忠誠的眷屬注視。
“西柯!”原一也注意到了他,興奮地朝他揮了揮手,內襯猩紅翻涌,威嚴而詭譎。
西柯的腳步只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路他直接跑了起來。
“原一!”西柯直接沖上去擁住了原一,并且憑借原一成年期也矮他半個頭的身高,直接將人原地抱了起來,就差直接將人抗肩上了。
雙腳突然離地的原一:?
他沒好氣地彈了西柯一腦崩:“走開走開,剛見面就和我炫耀你長高了是吧?!”
之前還是小孩體型比不過西柯也就算了,怎么長大了還比不上,真是氣人。
誰料西柯根本不放,甚至興奮地帶著原一原地轉了一圈,想說的話如黃河滔滔不絕:“我和你說,地獄已經不在了,現在只有莫斯利,整片地獄都是莫斯利的國土,我完成了和老師的心愿,帶著他們回到了地上,我也沒忘記和你的約定,我的王宮……”
哪怕這些事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在星腦上和原一分享過,哪怕這些事情他曾打過無數次腹稿,但真的見到原一那一刻,他什么都忘了,東一榔頭西一棒的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全然沒有之前在談判桌上的冷靜。
這樣事無巨細的講述,恍惚間讓原一回到三年前,每次西柯從學院放假回來也是這樣,嘮嘮叨叨個不停,恨不得將在學院里做的每件事都和他分享。
年少的友誼總是讓人心頭一軟,原一扶著西柯的肩膀,靜靜聽著那些他早在過去看過的各種大事小事。
聽當事人訴說和他看到,終歸是有區別的。
比如在他看到的過去里,西柯面對一個怎么也不愿意投降,死死守著自己土地的部落,只是猶豫了一瞬,就果斷下令死攻,由此拿下了這塊對他日后戰略至關重要的土地。
可在西柯的講述中,那一瞬的決斷,帶來的卻是無人知曉的痛苦。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沒有錯,我這樣是為了更好的未來,三百年的時間看上去很長,但對地獄來說還是太趕太趕。可當我看到滿目瘡痍的土地,看到那些戰死的地獄種族時,我第一次意識到,我也成為了無可原諒的劊子手。”
那一天,熾熱的血灑在他身上,藏在袖子的手卻因為寒冷而顫抖,可他仍然沒有下令停下。
善良不能建立一個國家,哪怕只是為了那些跟隨自己的人,西柯都必須學會殘忍。
他不僅要學會殘忍,還要表現得坦然自若,只有這樣才能迅速在地獄種族中建立,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的認可他這個魔王。
“可再厲害的魔王,也無法阻止死亡的來臨。”西柯說的很輕,但原一還是捕捉到他隱藏起來的哽咽。
原一什么也沒說,只是摸了摸他的頭:“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希娜姐是笑著離開的。”
在過去看到那一幕時,原一曾有過不忍,想用另一種方式讓希娜“活”下來。
他不想給西柯太大負擔,也想讓希娜的選擇是出自內心,所以只是偷偷聯系了希娜。
希娜思考了很久,最終,她拒絕了。
“活著……誰不想活著呢……”已經蒼老到目不能視的希娜喃喃自語道,“可尼爾已經等我太久,我不想他認不出我,更不想讓西柯后悔。”
親人的死亡是一場漫長的梅雨,可只要是雨,終究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