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若干年之后。幾位士林名宿對佛、道、陰陽家,乃至于讖緯之說進行了大規模的批判,力主將神學之說從當世摒棄,他們構建起了新的體系王者仁政說。”
“簡而言之,就是政治是人間的事情,與神無關,與其關注那些虛無縹緲的神鬼之事,不如將目光放在人本身,這當然也是一種極大的仁了。”
喬翎聚精會神的聽著,連咀嚼的動作都停了,見盧夢卿停口下筷,這才問“這兩次變革,同韓相公被革職的真實原因有什么干系呢”
盧夢卿神色有些沉重,然而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欽佩。
將口中魚肉咽下之后,他告訴喬翎“因為少游他作為當世士林之首,有意發起第次變革。”
喬翎順著前兩次的思緒往下想,若有所悟“第一次是以神來確定人間天子的地位,第一次是將神摒棄到政治體制之外,如今韓相公想要發動第次變革”
“盧相公的意思,好像是說,這場即將到來的變革,才是韓相公被罷職的緣由。”
“而之所以說起這件事,卻是因為我談及了魯王和承恩公之子的不法行徑,乃至于權貴和皇親對于罪惡的包庇”
喬翎想到此處,眼眸頓時亮了起來“難道說,韓相公他想把皇帝從政治體系當中剝離出去”
盧夢卿著實吃了一驚
“喬太太”
他瞠目結舌,又叫了一聲“喬太太”
喬翎還在為韓相公的曠世之想驚嘆不已“可惜我從前竟不知世間有這等人,不然,早就該登門拜訪了”
盧夢卿定定的看著她,卻是大笑出聲“妙啊,妙極了我看太太先前好像并不了解這些,然而我只是提了幾句,你抽絲剝繭,竟然真的想出來了可笑許多對此知之甚深的博士官,一不敢作此遐想,一來即便是聽到了,也要厲聲呵斥,以免來日天子問責,受到牽連。”
喬翎很感興趣的給他倒了酒“還請盧相公細言”
盧夢卿捏住酒杯,卻不急于飲下,斟酌幾瞬,方才徐徐道“少游他,想要建立起一種以律令為根基、以民生為基礎的政權,在最開始的時候,為穩定人心,并不會廢黜皇帝,只是會架空皇帝,使其作為國家的一個象征,真正主理政務的,則是宰相們”
并不會廢黜皇帝
只是會架空皇帝
喬翎有些無言“我猜天子并不會為沒有廢黜他而感動呢”
盧夢卿聳了聳肩“我看也是”
四目相對,兩人齊齊笑了起來。
而笑過之后,盧夢卿又有些黯然“圣上對此大概早有不滿,只是一直引而不發,這回借了劉大的事情發作出來,少游縱然沒有牢獄之災,但也免不了要被流放出京,我此時身在獄中,不知何時才能離開,當日朝堂之上,或許就是最后的永訣了。”
再一抬頭,復又失笑“罷了,不說這些,喝酒”
越國公府的這場婚典辦得稀碎。
不敢說是后無來者,至少也是前無古人。
其實后邊也很難有來者了
不過真的細細論起來,越國公府倒也不算是十分丟人現眼,外邊人議論起來,也會說越國公夫人真是性情中人頂多就是行為上稍稍有點過激了。
但對于李文和與小姜氏,輿論上只怕就沒有那么寬容了。
太麻了。
屬于叫人坐在樹杈上想到地老天荒,都想不明白他倆為什么要這么干的麻。
喬翎跟太叔洪往京兆獄去了,越國公府的人滿頭大汗的招待賓客,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李文和與小姜氏,乃至于淮安侯夫婦一起離了場。
淮安侯夫人倒是寬撫小姜氏呢,但小姜氏這會兒已經找不到什么言語來回應對方了,她只覺得頭疼欲裂
兩方勉強說了幾句,便就此辭別。
說老實話,李文和現在真的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挖個坑把小姜氏給埋了
只是出于最后的一點理智,他強行忍住了,木著臉叫了馬車來,心神俱疲的回家去。
李家的門房沒想到自家老爺和夫人這么早就回來了,還覺得詫異呢,天色已經黑了,他們甚至于都沒發覺小姜氏那滿頭的瓜種和粘膩的衣裳。
只迎上去,納悶兒道“老爺今日怎么回的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