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到了九月,因內官團營事,科道再次議論蜂起,徐階一如既往地代表內閣對言路表示支持。科道言論每每過激,皇帝不堪承受,發手諭抱怨內閣,言辭間極盡委屈“這么一點事情,言官也說我不是,你們內閣也說我不是,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將皇帝擠兌到這種程度,不論所為何事,不論所處哪朝,似乎都有些過分了。但皇帝的軟弱,卻愈發給了言官欺軟怕硬的借口。隆慶帝本來是個仁柔之君,以仁儉寬和著稱,屢被借題發揮地攻擊,實在已經達到了忍耐的極限。在這種情形下,皇帝自然就愈發地思念高拱。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正如同人的盛極必衰一樣。回頭來看,徐階在隆慶初年政壇上的起伏跌宕,可謂“成也言官,敗也言官”依靠言路造就的輿論聲勢,達到聲名的頂點;也因為放縱言路,而失去皇室的信任,后來在一次試探性的請辭中,直接被皇帝批準,黯然回鄉。他精明一世,侍奉喜怒無常的嘉靖帝尚且游刃有余,卻不能討得懦弱笨拙的今上歡心,個中原委,著實引人深思。
但此時不是深思的時候,所以張居正開口了“事情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眼下重要的是,我等應當看到,如今有能力,也有理由壓制言路的人,只有一個。”
李春芳見張居正的目光一直盯著朝皇宮遠去的高拱一行,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說中玄公啊,不錯若說現在還有誰能壓制言路,恐怕舍高肅卿外不作第二人想。嗯,你此前一直為中玄公起復盡心斡旋,莫非也是因為這個”李春芳對于自己這個首輔直接被張居正無視居然并不生氣,這咳,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陳以勤聽了,則半是恍然、半是遲疑地道“高肅卿固然深得皇上信任,但他此前下野就是因為敗于言路之手,差點從此掛冠歸田、老死林間,此番好不容易再次出山,你又怎知他是否還敢繼續跟言路做對”
張居正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道“我料他必然會出手抑制現在言路的這種猖獗局面。”
陳以勤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堅持問“太岳如此放膽直言,必是有所倚仗,老夫卻偏偏想不出其中緣由,敢問一句何以見得”
“緣由就是高拱是個想做事的人。”
這句話莫說李春芳,就是陳以勤也坦然承認,不加反駁,默認不語。
于是張居正收起笑容,正色道“但現在這般情形,他想做事,就不能讓自己的耳邊整天有人呱噪、掣肘,出手壓制言路乃是順理成章之舉。”
陳以勤略略思索,卻仍不肯讓步,道“不錯,他是這樣的人,但這也只能說明他高肅卿有對付言官的理由,卻并不能說明他就一定有這樣的實力。”
張居正的臉色越發嚴肅了,甚至還沉默了一下,這才一字一句地開了口“言官如火,首輔如風。”
陳以勤沉默了下來,他明白張居正的意思首輔這風若不夠大,再如何吹,也只能徒增火勢;可首輔這風若是足夠強勁、足夠猛烈,卻是可以吹滅這團言官之火的
而高拱,只怕最起碼也算得是烈風了,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颶風,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