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也沒料到他們會這么想。不過,朱文奎還是給他分析起來。
“我聽讓娜小姐她們的意思,你的號召,很符合這里一些神學家的期望。”他告訴郭康。
“天方教那邊,有多種立法方式,其中有一種叫‘創制’,意思是遇到新環境和新問題的時候,教法學家根據立法原則,提出自己的理解。一直以來,這都是一個應對新事務的常用方式,使得教法能夠跟得上時代和教徒需求的發展。”
“不過,四大法學派逐漸完善之后,一些教法學家開始認為,已經沒有繼續創制的必要了。后來蒙古人占領巴格達,摧毀了哈里發朝廷,讓天方教世界受到巨大震撼。大部分學者都把這作為一場標志性事件,認為哈里發也消亡了,今后沒人能執行創新和審查的職能了,所以創制的大門也已經關閉了。”
“但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麻煩了起來。因此,還是有一些學者,反對‘閉門說’,希望重啟創制。你現在這些舉動,尤其是號召大家結合實際,進行判斷,就很對他們胃口,被很多人看做是一種對改革的支持。”
“啊這……”郭康沉默了。
朱文奎只是聽說過這些說法,但郭康是“過來人”,聽到這些,是有些尷尬的。
天方教教法,往往給人保守和極端的印象,尤其是郭康那個時代。但是,仔細研究下,就很容易發現,“保守”和“極端”,實際上是兩個方向,之間未必有關聯,甚至有時候是反過來的。
那些更極端的派別,未必是保守派。比如伊本·泰米葉和伊本·瓦哈卜,實際上還是“改革派”。
伊本·泰米葉的主要訴求之一,就是重啟創制。瓦哈卜等人在此基礎上還更進一步,還要求超越教法學、教義學等“理性知識”,把釋經權從高高在上的教法專家下放到普通信眾中。
從這個角度看,他們不但不保守,反而是非常激進的改革派,著力于打倒傳統宗教權威——泰米葉和他的后學們認為,教法學派的意見,會阻礙信徒與胡大的交流,因此應該擺脫其束縛,因此拒絕采用“效仿”原則,不承認四大教法學派的師承和釋經規則,要求進行自由創制。而瓦哈卜那幫人,為了反對偶像崇拜,干脆把穆圣的墓都給砸了,你就說反不反權威吧……
而且,這幫人也確實是平民派。
世界上大部分地方的思想、宗教,往往都會向兩個不同方向分裂:一個是啟示,或者說頓悟之類;另一個則是理性論證。一般來說,上層人士和專業教士,會更傾向于理性思辨,用嚴謹的論述對教義進行詮釋、論證和推導引申。然而,這套方式,對于絕大部分平民來說過于高深了,所以總會有提倡啟迪和頓悟的派系出現,認為只要好好修行,得到啟示,就可以修得正道。
他們這些派別,就普遍反對通過理性來進行復雜的釋經,而是希望盡可能讓教義簡單易行,容易傳播,讓缺乏文化知識的信眾也可以接受。有時候,由于過分追求簡單形象,甚至會繞了一圈,反而又回到了他們自己最反對的偶像崇拜和擬人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