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這邊,她有些意外地發現,軍人反而是很容易說動的。傭兵們對舊雇主普遍沒有多少忠誠心,甚至經常有不少怨氣。而且,他們的需求也非常低,甚至不指望能填飽肚子,只要把大家組織起來,避免被周圍無窮無盡的當地人追殺,也就夠了。這邊也沒有多少值得顧慮的事情,因為很多傭兵本來就是一個人在外地漂泊賣命。反對原本的雇主,和他家鄉也沒有什么關系——如果他運氣好,還有家鄉的話。
至于收編之后的事情……現在戰斗一場接著一場,中間不會有多少空閑時間給大家胡思亂想的。如果后續打贏了,那么傭兵們就會服氣,臨時性的物資供應也會恢復正常,整個軍隊也就“正規”化了;如果后續打輸了,那也就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了……
因此,唐賽兒發現,比起事多的中原人,這邊反而更有利于她發揮經驗了。
搞定這些士兵之后,其他人實際上也很好辦。她調查一番之后發現,大部分小貴族其實并沒有他們表現的那樣,在乎那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他們其實和普通人一樣,最希望的,就是穩定的環境。
唐賽兒告訴其他人,根據師承的說法,和她自己的觀察,在大部分社會里,最有戰斗力的,就是這些處于中下層的人。底層民眾的生活更艱難,變數也更大,因此他們更容易沖動。官府秩序下,這些人更加弱勢,因此也更依賴非官方的組織保護自己。
這些特性,讓他們反而更有加入隱秘組織的動力,因此很多人本來就有更濃厚的結社習慣。這讓他們很容易就可以被引入教中,而不會顧慮太多,很適合作為早期行動的先鋒。但要是真想成事,只靠這些人,卻是不夠的。而且,這些人的想法和習慣,也不見得對組織的后續發展有好處,因為很多人都有些偏激,而且眼界也不夠,容易因為一時上頭,惹出禍事來。這也是祖師奶奶就給她留下過的經驗了。
但是,戰斗力最強的中、下層,并不太好組織。或者說,絕大部分時候,都不是白蓮教“發展”他們,而是官府主動把他們給逼過來。因為這些人往往顧慮更多,更希望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財富,而不是破壞現有的秩序。他們更重視環境的穩定,對于“體面”的生活方式和一些道德原則,都有所要求。哪怕這種體面,對他們這個階層,有時很難維持,只能硬裝;他們的“道德”,有一部分也是道聽途說或者特意模仿,未必就有道理……
在明朝,這種情況就比較明顯。而在歐洲,就更不用說了。因為這邊的社會階層區分,要更加明晰,導致大家的角色非常好判斷,互相之間也很容易發現區別,定位要明確很多,不用再去觀察和猜測了。
她就發現,很多小貴族反對吳藩的原因,可能就是之前胡斯派下層教士們的宣傳,正好和老吳王那封信對應上了。這些激進的教士,在宣講的時候,經常喜歡作驚人之語。一方面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受眾就是底層信徒,另一方面,可能他們也確實沒有接受過政治教育,單純得像是個真正的教徒。因此,真的沒考慮過政治問題,估計過自己這么說會有什么后果……
在這些人口中,大審判將要到來,天父天兄將會派人來伸張正義,所有的異端、惡徒以及教會那些假先知,都會遭到制裁。他們還向信眾們保證,馬上就會有人來帶領大家,消滅所有的貴族,建立人人平等的地上天國,而信眾們就應該為王前驅,立刻行動起來,為迎接這一刻而做準備。
因此,一些教派社區,真的開始了“建立地上天國”的實踐。人們整日狂歡,宣布廢除等級,廢除私有財產,甚至有一些原教旨信徒,鼓吹早期教義的觀點,主張消滅所有家庭和婚姻關系的——這些都是十字教激進派的常見說法,基本上每次鬧起來,都是這種訴求,因此大家也算輕車熟路了。
還有更多的社區,沒有激進到這種地步,但也宣稱要廢除領主,不準他們再欺壓百姓。而這時候,老吳王又發布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詔令,在那兒說他也支持大家削藩。這就等于給激進派提供了背書,也落實了大小領主們最擔心的問題。結果,就這么稀里糊涂打起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