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雅間里燈燭漸昏。
男人溫熱的氣息隨同低沉的聲音落在耳畔,讓瀾音不自覺地縮了縮腦袋。
陸修原是想逗逗她,瞧見她微微泛紅的耳尖時,才意識到此刻嘴唇湊得有多近,幾乎是要吻在她耳邊的姿勢。
他恍然驚覺自身的輕浮,不動聲色地后撤些許,假作不甚自在地道“多叮囑一句罷了。外教坊常有王公貴戚往來,問得太多對你沒好處。”
說罷,理袖端然出門。
待掩上屋門時,才悄然吐了口氣,恢復慣常的清冷姿態。
雅間里,瀾音指尖落空,目光挪向博山香爐,瞧著裊娜變幻的輕煙,好半晌,也輕輕吐了口氣。
是她行事唐突了。
謀逆案事關朝堂大局,儀鸞衛親自查辦的案子,誠然不會輕易向她這罪眷吐露。
不過謝家已然獲罪流放,陸修卻還在暗里查訪內情,足見這倉促了結的禍事并未真的塵埃落定,亦讓她愈發確信家人是蒙了冤情。
既有冤情,便該設法伸張。
哪怕她人微力弱,在儀鸞衛面前渺小如螻蟻。
瀾音攥住衣袖,瞧著旁邊那支短燭一寸寸燃盡,直待心緒平復,才推門而出,如常回屋歇息。
心底有幽微的希望燃起,但路總得要一步步往前走。
眼前讓瀾音掛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這日傍晚,宮里高內監的徒弟小鐘子來傳口諭,在燕管事屋里吃了兩盞茶才笑瞇瞇地走了。待掌燈時分,游廊間燈燭漸明時,便有一道消息在外教坊悄然傳開
據說過陣子宮里有場宴飲,除了內教坊和東宮的宜春院外,皇上讓外教坊也選幾個人備兩場清雅的舞樂。小鐘子今日過來,就是讓燕管事擬好人選報給高內監,好盡早籌備。
消息傳開,難免惹得眾人摩拳擦掌。
飯后散步時也不免議論起來。
“聽說這回是小宴,皇上想看咱們表演的都是獨舞,連管弦都不許多用。也不知誰能得燕管事賞識,得了這機會。”
一位年弱的舞姬穿著碧色襖子坐在秋千上,兩條腿晃來晃去,目光望著皇宮的方向。
旁邊當即有人接話,“那還能是誰,自然是舞首和樂首了。”
“她們倆都得過皇上贊許,自然會入選。可我聽說是要兩場舞樂,除了她們倆,恐怕還會再挑旁人呢。你們猜會是誰”
“自然是論資排輩了。”推秋千的舞姬不假思索。
旁邊的女孩子便打趣道“真沒出息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萬一燕管事別出心裁,挑中別的人呢進宮獻藝的機會那么少,誰不想去宮里開眼界沒準兒他瞧你最近練的胡旋舞不錯,送到御前獻舞,還能讓皇上眼前一亮呢。”
“你少胡說”被調侃的舞姬臉上一紅,心里卻還是暗自期待起來。
樂部的情形也差不多。
聞溪行事穩重,那手琵琶更勝內教坊的樂伎,被選中幾乎是板上釘釘。
剩下的人里,周小螢和許楚蠻固然出挑,樂部諸般名色中卻也有技藝精湛的,只是極少在御前露臉,沒被永熙帝夸過,不像她倆那樣受器重罷了。
如今有了機會,自然躍躍欲試。
一眾舞樂伎揣測紛紜,燕管事這里卻早已有了主意。
于他而言,入宮表演最要緊的是穩重,須在外教坊的舞臺和高門侍宴時不曾露怯,方可在御前應對自如。保住了這底線,若能再有些亮眼之處,便可算是一樁功勞。
阮妤和聞溪自不必說,她倆的舞樂向來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