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n
在這一剎那間,他竟是一下子就掙脫了盧毓的雙手,甚至還反手暴起揪住盧毓的衣領,全然不顧對方的虛弱:n
“居庸關有鮮于輔三萬守軍,怎會被逼降?王雄呢?他是死人嗎?”n
嘶吼聲震落梁上積塵,卻掩不住尾音的顫抖。n
“聽說,王雄是舉城而降,鮮于輔糧道被斷,亦只能舉關而降……”n
盧毓的聲音,如同虛空傳來般縹緲。n
“好……好得很……”n
司馬懿聞言,全身似是被抽光了力氣,雙手頹然而落,忽而低笑,然后漸漸大聲,笑聲似夜梟啼哭。n
小幾上的藥湯泛起了漣漪。n
司馬懿恍惚看見湯面自己的倒影發須皆白,蓬亂如雜草。n
就算是當年面臨諸葛亮和馮永前后夾擊,仍能從容全身而退的司馬太傅,此時竟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態了。n
當年關中一戰,自己與諸葛亮對峙于武功水,馮某人繞道塞外攻入并州,自己背腹受敵,不得已讓出關中。n
如今河北一戰,自己與馮某人對峙于葦澤關,關某人繞道塞外攻入幽州,自己再次面臨背腹受敵的局面……n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n
五丈原的噩夢,此刻隨幽州狼煙卷土重來。n
關中沒了,猶可退洛陽。n
洛陽沒了,猶可退河北。n
河北沒了,能退哪里去?n
去投靠那曹爽?n
死寂中,司馬懿在藥湯的漣漪看到了自己仿佛驟然蒼老十歲的面容。n
“嘔!”n
想到自己連續兩次被同一個人用同一個方法擊敗,司馬懿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黑血,仰面便倒。n
“太傅!”n
“太傅!”n
幸好親衛并沒有退下,眼疾手快地扶住司馬懿。n
司馬懿倒在親衛懷里,燭光映得他半邊臉明暗不定,宛如死灰,眼白處血絲如蛛網蔓延,雙眼透出絕望:n
“前有諸葛亮,后有馮永,悠悠蒼天,何薄于我……”n
“太傅?”n
“退兵,立刻退兵……”n
司馬懿閉上眼,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嘴里艱難無比地吐出這幾個字,“速喚傅從事過來,吾要安排退兵事宜。”n
傅嘏得知太傅急召,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趕來。n
待他進入帥帳內時,抬眼便見司馬懿背對門而立,素來挺直的脊梁竟微微佝僂,跣足散發,地面和案幾上的星星點點墨點,正是由他手中攥著的筆所抖落。n
這是他跟隨太傅以來,從未見過的失儀,讓傅嘏大吃一驚:n
“太傅,你這是怎么了?”n
“幽州丟了。”n
司馬懿的聲音似從極遠處飄來,卻如驚雷一般在傅嘏耳邊炸響。n
“什么?”傅嘏在剎那間,只覺后頸汗毛根根倒豎,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n
“幽州丟了,關索率軍繞道鮑丘水,攻下了漁陽古關,王雄不戰而降,鮮于輔開關投敵……”n
司馬懿轉過身來,無力地跌坐在案后,亂發遮住他的臉面,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尸體。n
傅嘏的喉結上下滾動三次,嘴唇哆嗦想要說話,卻被自己的唾沫嗆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n
唯有冷汗順著脊椎滑落。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