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大司馬與鎮東將軍才率領大軍姍姍來遲。
看著漳水南岸的滿目瘡痍,馮大司馬面無表情,沉默良久之后,這才開口問道:
“百姓如何了?”
張苞回答道:
“司馬懿是在夜里決堤,大水浸漫南岸,百姓只能被迫向南逃避,只有少量百姓逃到了北岸。”
“故而決堤的當日,我們只救了百來個百姓。不過洪水退后,不少百姓又回來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鄴城周圍房屋田地皆被洪水摧毀,百姓衣食無著落,軍中糧食又不多,就算是再怎么救濟,最多也就是維持勉強餓不死人。”
張苞這一路過來,多半是就食于敵,軍中糧食本就不多。
司馬懿臨走前,又一把火把鄴城的糧倉和武庫燒了個精光。
若是馮大司馬再晚來幾天,說不得他就得任那些災民自生自滅。
馮大司馬聽到這個話,舉目向四周看去。
不遠處,腐爛的豆桿在泥沼表面結成灰綠色浮毯,起伏不定,如亡靈裹尸布。
被連根拔起的桑樹林橫臥在地,枝杈間纏著溺斃的不知是狐貍還是什么動物的尸體,腹部鼓脹,散發著惡臭。
“怎么不清理掉?”
馮大司馬指了指動物的尸體,開口問道。
“這些日子,大伙忙著收攏受災的百姓,清理官道淤泥,人手不足……”
張苞正說著,有士卒抬著一具尸體路過。
“今日又燒了十數具。”
張苞用槍挑開草席,露出下面青紫的尸體,一股腐氣直透鉆入肺腑。
與此同時,尸首的胳膊突然脫落,露出森森白骨——洪水泡軟的皮肉早不堪提。
“不管是人的尸體,還是禽獸的尸體,都不能放任不管。”
馮大司馬看了一眼尸體,開口道,“人的尸體不處理會有瘟疫,動物的尸體,也同樣會傳染厲疫。”
“從今日起,阿兄就不要管這些事了,交給參謀。”
“還有,將士們不要干這些活了,只要負責維持好秩序,這些活,交給災民去干,我會讓人多調糧食過來。”
“記著,有多少災民,就收多少災民,不是災民也無所謂,只要肯過來。不需要擔心民眾太多,也不需要擔心糧食不夠,只管收就行。”
馮大司馬說著,執著馬鞭,指向漳水,“除了清理尸體和道路,還要組織民夫重新修理岸堤,活多的是,人手越多越好。”
跟隨在后面的參謀連忙應喏,同時拿出小本子記好。
以工代賑,組織百姓興修水利,建橋鋪路,開荒屯田,但凡從學院出來的學子,都不會陌生。
因為畢業實習大部分人干的就是這個。
寥寥數語,就把張苞這些天頭疼無比的事情安排妥當。
張苞看向神情平淡舉重若輕的妹夫,再看看已經開始湊到一起商量的參謀,心里不由地折服。
他本就不擅處理這些事情,至于他的臨時隊友趙廣……
算了。
巡視了一周,馮大司馬站在高地上,看著遍布的沼地,忽然冷笑一下:
“以前就有傳言,司馬老賊畏蜀如虎,如今看來,此人確實是真怕我們大漢!”
突然莫名地說出這么一句,眾人不知大司馬又想到了什么。
鎮東將軍問道:
“此話何解?”
馮大司馬指了指被掘開的岸堤,說道:
“老賊掘開漳水,除了是想用洪水阻止我們追擊,多半還懷有另一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