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醫工前來給太傅看看。”
司馬懿被抬了下去,曹爽大大地出了一口惡氣之后,也與曹芳一起離開了。
但譙縣的城頭,沉默,無比的沉默。
悲憤,悲愴,悲痛,幾乎凝成了實體。
三日后。
譙縣西街的盡頭,司馬氏住處。
一方新漆的“太傅第”金匾懸在朽木門楣上,金粉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顯得極為刺目。
匾角未干的桐油凝成冰珠,滴落到地面,炸開的細末濺到被替換下來還沒有來得及挪走的舊匾上——被蟲蛀得有些破爛不堪的“騎都尉府”牌匾。
門廊楹柱的朱漆早已斑駁,兩扇脫榫的柏木門板斜倚著,門面龜裂的漆皮翻卷如瘡痂。
門環倒是鎏金的狴犴首,可惜只剩下右邊環下垂著半截生銹鐵鏈。
高柔的牛車碾過門前凍硬的馬糞時,車輪被絆得猛然一顛。
“仲達!”
高柔下了車,沒有絲毫停留,直接沖進中庭。
“唰!”
官靴陷進未掃的積雪。
因為走得太急,踢起的積雪,有一些落入靴內,但高柔已經顧不得了。
廊下藥爐煨在陶罐里,司馬昭正在熬藥。
因為還在為張春華服孝,孝服肩頭落了些霜雪,袖口磨出的絮絲隨動作飄飛。
看到高柔到來,司馬昭連忙起身行禮:
“見過司徒。”
高柔本是著急去見司馬懿,但掃了一眼司馬昭之后,目光又落在藥罐上,腳步不由地停下,又抬眼看了一下司馬昭。
臉上露出悲憫憐惜等等無比復雜的神情,甚至還帶有一絲絲贊賞。
“是子上啊……”高柔上前兩步,問道,“你這是在給仲達熬藥?他身體如何了?可比昨日好一些?”
司馬懿昨日已經回醒過來了,但極為虛弱。
“回司徒,”司馬昭抹了抹紅腫的雙眼,低聲道,“與昨日一樣。”
高柔嘆息,安慰道:
“不要擔心,只要能醒過來,后面再多吃些滋補之物,早晚能把身子養回來。”
高柔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懷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司馬昭:
“這是老夫珍藏的上黨人參,本是文皇帝所賜,如今仲達醒來,正好需要這個,你且收下。”
高柔在曹丕曹叡曹芳三朝,一共當了二十三年的廷尉。
后面又歷任太常,司空,去年遷任司徒。
早年曹丕因對御史中丞鮑勛有宿怨,借有小過失而要枉法誅殺他,卻被高柔卡住了,堅持要按法規處理。
曹丕不得已,只能暫時調離高柔,直接指令廷尉執行詔令,事后才敢把高柔調回來。
為了彌補高柔的怨氣,曹丕特意賞賜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這么一支人參。
與后世不同,此時上黨人參的名氣,比遼東人參要大得多。
上黨參形長而黃,潤實甘美,在此時的世人眼里,滋補效果比虛軟味淡的遼東參要更甚一籌。
高柔給的這一支上黨人參,已初具人形,價值不菲。
人參人參,藥如其名,狀如人形者有神效,價值如金。
若是換成以前,對于司馬懿來說,無論是想要上黨參還是遼東參,并不算是什么難事。
但大魏先丟上黨,再失河北,甚至就連祖籍河內溫縣,也沒了司馬氏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