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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畦上傳來了蟲豸們被夜露濡濕的悲鳴,沈洪福的眼前飄蕩著稻苗依風的姿影,仿佛僅剩的光都沉淪于王驕燕的睡顏之中。
她的生不被期待,她的死悄無聲息。
王家人甚至沒有報警也未曾聲張,就這樣匆匆將她火化、隨意葬了。他們絕不會想到在這個世上,有且仍有一個人把她當作朋友,哪怕萬劫不復也要找一個真相,向惡者討一個代價。
月光一個勁地流瀉在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和面頰上,洗滌著她的尸體,讓她永遠純潔無暇。
沈洪福屏住呼吸,牽起她的手將玩具小馬放入她的掌心握緊,在各種紛亂交雜的心情中,祈求她能夠獲得安息
而此時,就在山的對面,濃云攢聚,雷聲滾滾,晦暗的邊緣泛起金色的焰火,扭曲著釉藍色的迷離光彩。
“洪福哥,洪福哥,快醒醒”耳邊由遠及近響起王宗賓的呼喊聲。
隨著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出現,黎明的微光逐漸渾濁起來,時間到了,他想。
不料手腕子上一陣刺痛直接將他驚醒,定睛看去,王宗賓這臭小子竟然抱著他的胳膊在啃。
“誒停停停王宗賓你在干嘛你啃豬蹄呢你,咦額還有口水。”
“洪福哥你總算醒了你就這樣坐了整整三個小時動也不動。”王宗賓放下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腕子上的牙印,“你看我給你咬了個比較美觀的。”
“還美觀我是叫你把我搖醒,不是叫你把我咬醒。”沈洪福差點被氣了個大跟頭。
“對啊不是一樣的嗎”
“”懶得跟臭小子理論,他只想趕緊把自己看到的全部告訴鄭筱筱。
可他剛站起來就感覺目眩不止,山中之風陣陣吹來,掀動著他的褲擺衣袂,眼角不斷地滲入強烈的日照,執拗地向他的靈魂傾注嚴酷的外光,使他直接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等他轉醒時,竟然已至黃昏,更沒想到的是,王宗賓正扛著他往陰廟外艱難前行。
黃昏的哀愁潛隱于公廟與山間,茫茫逼近,圓環形狀的金光籠罩在沈洪福的全部浸泡在暮靄里的臉龐與黑發之上。
“洪福哥,不好了,余汐爺公廟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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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筱筱不行我得趕緊回去”沈洪福扶著王宗賓緩神,心中有個極為不祥的預感生出。
他立即回頭沖向濃煙沖天的余汐爺公廟,和人類脆弱的肉體一樣,再堅固的木質在火焰之中也不堪燃燒。
山腰纏繞著沉凝的云靄,火焰迎著夕照發出噼噼啪啪的炸裂聲,越燒越旺。白晝里的火焰裹挾著黑煙清晰可見,它們重重疊疊升起來,一股股吹向山崖。
在這個瞬間,天地的盡頭唯有端麗的火焰閃耀、扭動、升騰。
經過公廟前院時,地上一大灘暗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沈洪福被煙嗆得不行,還在大聲喊著鄭筱筱的名字。
“沈洪福王宗賓不是把你扛走了嗎”
鄭筱筱隨意穿了件外套擋住起乩時的傷痕,從身后牽住了沈洪福的手。
“我還以為你你沒事就好,咳咳咳咳。”
“你以為我想自殺嗎怎么可能,就算我也還沒跟你道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