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銳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也不在意他們鬼鬼祟祟地跟著自己,在他看來可恨的并不是人性,而是該死的戰爭。
以徐方的軍餉和軍功,他本不必住在這種地方,但他還是選擇了這里,原因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他的少爺。
為了少爺,他不惜搭上了性命,又怎會在乎住得差些?
聽徐方說,楊家的夫人和少爺都對徐銳很苛刻,動輒打罵羞辱,甚至連溫飽都難以保證,想來徐方攢下的那些錢都給徐銳做了補貼。
只是孩子的成長與環境關系太大,自己擠占了徐方的巨額資源,他的孩子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徐銳想著徐方臨死前依舊掛念的兒子,又是擔憂,又是心疼。
巷子深處,一戶破落的院子掛著祭奠亡靈的白帆,這里便是徐方的家,即便是在這個逼仄的胡同里也算是最破敗的幾處所在。
徐方真是把什么都給了自己啊……
徐銳心中一痛,就要敲門,可手舉到了一半又懸在了半空。
自己回來了,徐方卻沒有,對于這個家來說,無疑是個毀天滅地的消息,他的家人應該會痛恨自己吧?自己又要如何面對他們呢?
即使在戰場之上,徐銳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猶豫,可他不敢退縮,因為那個寧愿自己吃發霉的橘子,也要把好橘子留給自己的人,興許會在某個角落看著自己。
就在徐銳掙扎之時,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歌聲。
“有親歸天兮,吾自哀;哀而不悲兮,壯志酬;壯志不負兮,祭家酒;酒灑淚干兮,路依舊……”
那是一首祭奠亡魂的歌,原本死氣沉沉的曲調卻被一個稚嫩的嗓音唱出了幾分昂揚,在淡淡的哀思之下竟藏著一股動人心魄的力量。
歌聲仿佛冬日里的炭火,激得徐銳渾身一震,下意識一把推開破舊的院門。
破落的院子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跪在雪中,對著天空放聲高歌,臉上帶著深深的悲切,卻又飽含著難以言狀的斗志,好似一朵寒梅頂風冒雪,不屈地綻放。
聽到開門聲,歌聲戛然而止,少年豁然回頭,訝異地朝徐銳望來。
少年一身破衣,手臂上綁著白布條,眉目俊秀,與徐方的粗狂老實大相徑庭,但不知為何,這個瞬間徐銳卻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個徐方。
“請問公子找誰?”
短暫的訝異之后,少年立刻恢復了平靜,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朝徐銳拱手問到,語氣不卑不亢。
少年的恬淡不驚與這個骯臟、破敗的胡同形成了鮮明對比,幾乎一瞬間便贏得了徐銳的好感。
徐銳回過神來,也朝他拱手道:“方才未曾敲門,多有失禮,還請海涵,請問此地可是徐宅?”
“大郎,是誰來了?”
少年微微一愣,正要答話,忽然從里屋之中走出一個婦人。
婦人最多不過三十出頭,歲月的風霜卻已經在她臉上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此時她身著重孝,一見徐銳便楞在當場。
“少爺?!”
婦人突然驚呼一聲,雙腿一彎跪在了徐銳面前。